“雙生子大多都會早產,我的身體已經撐到不了太久。”


    秦音不想說自己最近有多難受。


    她胃口大減,還總覺得胃裏火燒火燎的難受,想吐又吐不出來,隻能吃點稀軟飯菜。


    “紀鴻洲,我會早產的,可以讓洋大夫定個時間,看什麽時候剖合適。”


    紀鴻洲眉心微皺,替她掩好被角。


    “明日我讓他們都過來。”他語聲盡量溫和,“有兩個持刀的手藝還不錯,讓他們給你看看胎。”


    秦音微微頷首,“嗯。”


    *


    翌日一早,章謹帶了七八個洋大夫到紀公館。


    他們兩人兩人進屋給秦音看胎,最後聚在一起,商議的結果,是堅持到三月。


    洋大夫說很蹩腳的國語告訴紀鴻洲:


    “...越晚越好,夫人身體允許,最好堅持到最後一刻,紀帥不放心,我們可以每日守在這裏,陪伴夫人。”


    紀鴻洲點了下頭,轉目看向秦音,目露詢問。


    秦音靠坐在軟枕間,對上他視線,微微頷首:


    “我不亂走動,可以再等等。”


    紀鴻洲眸色動容,低身挨著她坐下,大手輕柔撫上她高隆的腹部:


    “你不用強撐,真撐不住,我們就剖出來,總有辦法的。”


    秦音淺笑搖頭,“我可以。”


    紀鴻洲眼眸微暗,撫了撫她素白小臉兒,沒再說什麽。


    *


    一整個二月,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幾個洋大夫兩兩輪值,留在紀公館守著秦音,客房就安排在三樓。


    為了讓她臨盆時不受折騰,紀鴻洲甚至默許他們將主臥改成手術室。


    添置的東西越來越多,氣氛隨之一日日緊張起來。


    臨近二月底,秦音成宿成宿睡不安穩,呼吸困難,骨頭也疼。


    紀鴻洲也飽受折磨,下巴上胡茬都好幾天沒刮。


    這晚,他又一次因秦音輾轉而驚醒。


    “箏箏,你哪兒難受?”


    秦音搖頭,“哪裏都不好受。”


    “...那不如明日還是,把他們,弄出來?”紀鴻洲問的小心翼翼。


    “我想再等等...”


    秦音靠坐在軟枕間,一手扶著後腰,語聲突然哽咽,第一次忍不住想落淚。


    紀鴻洲嚇一跳,手忙腳亂攬住人哄,一手攏著她淩亂發絲,一邊親吻一邊安撫:


    “不哭,箏箏不哭,明日爺讓他們給你剖...”


    秦音扭臉貼近他懷裏,“你別再說這話,我不想聽。”


    紀鴻洲眼眶微熱,盡量好聲好氣哄她:


    “你太瘦了,你已經很久沒好好吃飯,這樣下去自己的身體會拖垮。”


    秦音闔著眼搖頭,“讓芍藥把我的回春丸拿來,我能用它們再撐一段日子。”


    “...箏箏,你”


    紀鴻洲還試圖想說服她,秦音卻緊緊掐住他手。


    “我已經熬到現在了,晚一天是一天,我擔心小的生出來,會養不活。”


    紀鴻洲也鼻頭一酸,差點跟著她落淚。


    他始終記得秦音對生孩子這事並不渴望,她從不委屈自己,眼下卻咬牙強撐,也想給孩子多求些生機。


    紀鴻洲說不出‘養不活也沒什麽’這種畜生話。


    秦音已經這麽煎熬著,卻還在努力,他做不到泄氣。


    何況,說不在意是假的,那畢竟是他的孩子。


    *


    越是臨近月底,紀鴻洲越焦慮難安。


    他什麽事都不想做,政務全都挪到紀公館處理,整個人也在日漸消瘦。


    也因此,紀公館每日都有人來來往往的走動。


    幾乎所有人都察覺到有什麽事不對勁,而秦音即將臨盆的消息,也不脛而走。


    百鶴門裏,白景橋聽說這件事,冷嘲熱諷:


    “女人誰不生孩子?全湘城,永遠隻有她最金貴。”


    眾人麵麵相覷,沒人敢接這話。


    雖然覺得秦音嬌氣的人不在少數,但也都明白,這畢竟是帥府的頭一個子嗣,誰敢說不金貴?


    然這話沒兩天,就在一次酒桌上,傳到了鍾淮泯耳朵裏。


    酒宴一散,鍾淮泯坐上車,氣的開始罵人:


    “說的是人話?!阿鴻都成什麽樣兒了,我要在場,我抽死他!”


    白家三爺白富洲,也在他車上。


    他聽言苦笑,“嘴上難聽而已,背地裏說的人不定多少,不止老四自己說。那些人是看你現在扶我,動歪心思的,故意挑撥。”


    “我能不知道?!”


    鍾淮泯沒好氣,“...說那話也該遭天譴,欠揍的玩意兒,不說人話,也不幹正事!”


    白富洲不好再幫自己四弟說話。


    他抿抿唇,轉移話題:


    “大帥許久不露麵,大帥夫人這胎,是不是真驚險?”


    鍾淮泯翻白眼,“那不然呢?這天大喜訊,阿鴻還不得登報慶賀?你看他有慶賀的心思?”


    白富洲沒再說什麽。


    白家跟秦音和紀鴻洲,到底有一條人命的糾葛夾在中間。


    就算不過於關注,哪怕多說兩句話,都不合適。


    *


    剛入三月,紀鴻洲又收到一封秦震關的電報。


    他拿了電報上樓,簡單給她複述了內容:


    “...你大哥算到你快生,準備安排你那陳師兄來一趟,說確保萬無一失。”


    秦音懷雙生子的消息,還沒有告知秦震關。


    但對方關懷的態度,已經擺了出來。


    她點頭,“讓他來,陳師兄的醫術與我不相上下,有他在我也安一份心,過後我跟孩子調養身體,用得到。”


    紀鴻洲也認同,出去交代章謹給秦震關回一封電報。


    然而電報發出去,秦音沒等到陳繼明趕來湘城,便在一個深夜發作了。


    她是突然被尿意憋醒。


    紀鴻洲下床扶她,剛把人攙回床邊,便覺她身體一僵,突然立住不動。


    他如今草木皆兵,頓時後背竄上一陣涼意。


    “箏箏?”


    秦音沒應他,隻是呼吸微緊,顫著手往身下摸去。


    觸手溫熱,濕意沿著腿往下躺。


    秦音心頭一悸,一瞬間的恐慌令她失去冷靜。


    “破,破了...”


    她下意識昂起臉,茫然無措地看向紀鴻洲,聲音也在發顫:


    “扶我躺下,快叫人...”


    “好!好我,我叫人!來人,來人!!”


    紀鴻洲連忙將她扶坐到床上,小心扶她躺平,一邊抻著脖子急聲喚人,額角和頸側的青筋幾乎是一瞬間繃現的。


    很快,屋外傳來騷動聲。


    冬荏先跑進來看了,又慌裏慌張跑出去。


    屋裏屋外的燈逐漸大亮,值夜的洋大夫和護士迅速趕到臥房。


    整座紀公館,瞬間燈火通明。


    所有人看似忙亂無章,實則又井然有序。


    畢竟這些洋大夫再紀鴻洲的強壓政策下,已經操持過無數次剖腹生子的手術。


    這類手術,在國界之內發生的例子都很少,術後感染死亡的幾率,不亞於槍傷。


    紀鴻洲做了最壞的打算,也備了所有能備的西藥和中藥。


    他能做的,秦音交代他做的,全都做了。


    然而就在兩個洋大夫井然有序,準備給秦音用麻藥時。


    意外發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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