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從不覺得自己會犯錯。”


    秦震關接著說:


    “他比我母親大很多,他覺得我母親失職,沒有一碗水端平,是因為她太年輕。而他沒有怨怪我母親,就像他沒有責備不懂事的秦甄和秦嫻一樣,是一種對家人的包容。”


    “我母親告訴我要心懷仁善,大丈夫不可為一點小事斤斤計較,不打仗的時候,百姓們都需要君王實施理智的仁政。”


    “父親臨到去世,還叮囑我對家人要包容,男人永遠不能同女人計較。”


    “現今卻人人都告訴我,他們教導的那些話,不對。”


    他黑眸靜默盯著傅盛榮,“你在怪我對你不予理會,箏箏也怪我不夠狠,我都多錯了?”


    傅盛榮聽得眉心緊擰:


    “任何時候,任何決定,都有兩麵性,沒有什麽是真正的對錯。”


    “你覺得你在包容我,在我看來卻是冷漠。”


    “你覺得自己在寬恕,在箏箏看來,卻是優柔寡斷。”


    “若非要追究做這件事,是對還是錯,你自己拿不定主意,可以聽一聽身邊人的抉擇。”


    “你是人,不是佛,能不能現實一點?悟不透的事情不要糾結,分析一下做成之後的利弊得失,這很難嗎?”


    她皺著眉搖了搖頭,推門便下了車,自顧往後院走去。


    秦震關隔著敞開的車門,定定看她背影,眼底情緒晦暗。


    ——做成之後的利弊得失,隻這麽簡單?


    他推門下車,大步朝著傅盛榮的背影追上去。


    “榮榮...”


    “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傅盛榮語氣已經不耐煩:


    “殺了秦甄,能緩和同紀帥和箏箏的關係,紀帥差點死在徽州,這後果有多嚴重,你難道不清楚?不殺她,這個結堵在那兒,箏箏都與你離心,這很難選嗎?”


    她不想這麽明白的鞭撻他,但聽他說話,她就沒來由的生氣,控製不住自己。


    “不難選。”


    秦震關握住她手腕,“我是說,你想離開我身邊,但一直猶豫不決,也是因利弊得失嗎?”


    “......”


    傅盛榮腳步猛地頓住,轉過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秦震關唇線淺抿,無意識地攥緊她手:


    “別離開,繼續做大帥夫人,做峰兒和昭兒的母親,對你是最好的選擇。”


    他兩手扶住她肩,“榮榮,我希望你這樣選,我需要你......”


    傅盛榮:“你有病啊!”


    她抬手將人推開,擰眉瞪他一眼,轉身便走,邊走邊無語地搖了下頭。


    秦震關又追在她身後,“那你還想要什麽?我這些天做的還不夠麽?最起碼說出來,別讓我猜。”


    又說,“我知道你在等箏箏離開,等她們離開,你也會離開,是不是?”


    傅盛榮惱怒,“你別煩我!別跟著我!”


    秦震關搖頭,又不容抗拒地一把扯住她手:


    “今日把話說明白吧,我不會讓你走的...”


    傅盛榮氣笑,猛地立住腳回身直視他:


    “好!就在這兒說明白,不止箏箏對你失望,我對你也很失望!你沒有達到我的期許,你根本就做不好丈夫,也做不好兒子的榜樣!”


    “離開你,我或許成為下堂婦,沒有做大帥夫人風光,但是秦震關,你聽好了!”


    “最起碼我自由了!”


    她眼眶通紅,“我再也不需要看你的臉色,管你怎麽想,這就是對我最有利的,明白了嗎?!”


    兩人立在園子裏發生爭執,四周路過的傭人紛紛慌張回避。


    很快,廊下隻剩兩人麵對麵對峙。


    秦震關緊緊攥著她手,緘默許久,眼簾顫了顫。


    “...不離開,你也自由。也不用看我臉色,不用管我怎麽想。我都聽你的,你隻需告訴我怎麽做,成麽?”


    傅盛榮發泄了一番,稍稍冷靜下來,也不知自己為什麽生氣。


    總之現在看他,越看越不順眼。


    她緩緩運了口氣,淡淡撇開臉:


    “你鬆手。”


    “榮榮...”


    “鬆手!”


    秦震關不得不鬆手,傅盛榮轉身便走,似乎一秒都不願與他多待。


    他立在原地目送她背影,躊躇幾步,還是追了上去,跟在她身後兩步。


    傅盛榮也沒管他。


    兩人就這麽一前一後,回了主院。


    副官立在廊下,同一旁的女傭對視了眼。


    兩人神色各異,眼神古怪。


    聽著屋裏兩位主子的對峙聲,隻覺得這一幕還怪熟悉的,就是回憶有點久遠。


    最早之前,黏人甩不開的那個,是大帥夫人。


    現如今,換成大帥了。


    *


    當晚,魯吉又來了趟妙春堂。


    他來見秦音,且如實稟道:


    “...我們去的時候,人恐怕已經離開多時,審了寺廟的和尚,也拿不準何時離開的,現今還在派人搜尋。”


    秦音眉眼淡漠,“但凡離開超過兩日,便難找了。”


    魯吉皺了皺眉,沉聲說道:


    “三小姐,屬下會盡力抓人。”


    秦音點頭,“找不到也無妨,可能逃到別的地方去了,她寡居這幾年,大多數人都將她遺忘,就算跑出去也不一定有人認得出,坐船離開徽州很容易的。”


    “三小姐...”


    “去吧,盡力而為,不怪你們。”


    魯吉垂下眼,“屬下會如實稟報大帥,打擾三小姐休息,告辭。”


    他轉身離開。


    秦音則上樓回房。


    她最終還是沒拗過紀鴻洲,讓章謹和展翔搬了另一張木板床在他房裏,兩人今晚睡在一起。


    秦音進屋脫下大衣,隨手搭在一旁凳子上,轉身走回床邊, 便對上紀鴻洲直勾勾盯視的眼。


    她腳步頓了頓,好笑嗔他:


    “你不睡覺,幹什麽?”


    “等你啊。”


    秦音搖搖頭,坐到床邊脫了鞋子,撐著手緩緩躺下:


    “快睡吧,都一點多鍾了。”


    “喲,都這麽晚了?”


    紀鴻洲撩起被角替她搭上,話應的陰陽怪氣:


    “這魯旅長,夠敬業的。”


    秦音原本已經闔上的眼,因此眼睫微煽,緩緩睜開,又轉頭看他。


    “你又幹什麽?”


    紀鴻洲低低嗤笑,枕著左臂轉過臉,直視頭頂床帳。


    “說說吧,就別讓我胡思亂想了,上次說魯吉隻是你大哥扶持的臂膀,背後沒這麽簡單吧?”


    秦音嘴角不禁牽起笑弧,“大哥讓他去解決秦甄,他來告訴我秦甄失蹤的事,這有什麽可胡思亂想的?隻是傳個話而已。”


    紀鴻洲扯唇哼笑,“傳個話...,不知道你是孕婦,哪個好人大半夜來給孕婦傳話?”


    秦音:“你關注的不應該是秦甄逃去哪兒了嗎?糾結魯吉幹什麽?”


    紀鴻洲沒好氣,“展翔都跟章謹說了,章謹都告訴我了!”


    “告訴你什麽?”


    “魯吉把大衣鋪在地上,讓你踩!這是一般男人能做出來的事?!”


    秦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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