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音頓了頓,搖頭,“我未見到病人,不能妄自猜測,白小姐應該去問替白師長診治過的人。”


    白賢珠一臉黯然,垂下眼沒再說什麽。


    正此時,手術室的門打開,所有女眷瞬間圍上前,白賢珠也連忙疾步走過去,白家幾個兒子緊隨其後。


    然而,洋大夫給她們帶來的隻是噩耗。


    走廊裏一瞬間哭聲爆發。


    紀鴻洲和鍾淮泯走過來,兩人對視了眼,鍾淮泯當先轉身離開。


    紀鴻洲則看向秦音,啟唇欲說什麽,秦音先一步開口:


    “白家要準備後事,這裏用不到我,我先回避?”


    畢竟她也沒跟白家人相熟到,去摻和人家的家事。


    紀鴻洲眼眸一暗,微搖了下頭,“你替我做件事。”


    *


    秦音帶著展翔,在軍醫院外等了有半個鍾,直到章謹從裏麵走出來。


    她跟著章謹重新走入軍醫院,在一間廳室裏,見到白師長的屍體。


    不知他們怎麽安排,周圍竟沒有一個白家人。


    章謹低聲道,“大約有一刻鍾時間,屬下守在外麵,夫人您盡快。”


    秦音斂目看著屍身,微點了下頭。


    “嗯。”


    章謹出去帶上門。


    秦音慢條斯理戴上膠皮手套,將屍身上的白布細心卷起,開始做簡單查看。


    她在徽州做過仵作,幫警署司破案的事,紀鴻洲既還記得。


    他要她做的事,便是查看白師長的屍身,想看看他突然發病是否有可疑原因。


    一刻鍾後,秦音離開廳室,從軍醫院走出來。


    她坐上車等了一會兒,紀鴻洲帶著章謹也從軍醫院出來。


    坐上車,紀鴻洲側肩扭頭,看向秦音。


    他沒說話,但被漆光點綴的黝黑眸子,幽暗如深不見底的潭。


    秦音將自己的發現和猜測說給他聽,而後低聲問他:


    “大帥是否懷疑鍾淮泯?”


    紀鴻洲皺著眉,情緒凝重開口。


    “不是他,難道會是白家人?”


    “白師長突然暴斃,對白家人來說是莫大損失,他是頂梁柱,且兩個兒子的能力和高度遠不及他,白景橋更是個紈絝子。”


    “白家沒人會盼著大家長死。”


    秦音聽得蹙眉,“大帥信任鍾淮泯,他有什麽原因這樣做?白師長是他老師。”


    紀鴻洲眼簾低斂,他扭臉看向窗外,許久都沒說話。


    直到洋車拐入海岸路,行駛了一段,紀公館出現在視線裏。


    沉默良久的男人,才突然開口:


    “有一些往事,若他無法釋懷,很多種緣由會這樣做。”


    秦音安靜聽著,也沒有追問。


    車子停在主樓前,展翔下車打開後車門。


    紀鴻洲長腿邁下去,站直身後,又回身牽秦音。


    時至深秋,淩晨的夜色淒冷,主樓裏燈火黯淡,靜的悄無聲息。


    兩人相攜上樓,回到臥房,紀鴻洲牽著秦音在沙發前落坐,才沉聲與她說起往事。


    “...紀軍剛建立時,我祖父征南闖北,結識很多能人,他最重用的是鍾淮泯的父親,甚至收他為義子,那時白師長也是祖父心腹。”


    “祖父的兒子們在領兵打仗上都不堪大用,唯獨五叔有點勇猛睿智,祖父預備扶持他往後繼位,讓鍾大參謀和白師長一起輔佐他,這才有了五叔跟五嬸的親事。”


    “他們三個,原本是親如手足的交情,直到鍾大參謀在一次戰役中,為白師長擋槍而死,那時候我與鍾淮泯,都已經八九歲的年紀。”


    秦音默聲聽著,沒有插話。


    紀鴻洲攥著她手,指腹輕撚了撚,語調越發低沉。


    “...白師長自覺愧疚,便起誓會照顧鍾淮泯和他母親,將鍾淮泯當做親兒子養。”


    “但他不缺兒子,五叔跟五嬸那是,又成婚多年沒有子嗣,就想收養鍾淮泯,鍾淮泯的母親有些怨怪白師長,不願受白家恩惠,就同意了讓鍾淮泯認五叔為義父。”


    “他們母子,搬到老宅裏住,白師長就一直暗中彌補他們母子,待鍾淮泯宛若親生。”


    “十幾歲的孩子還沒有那麽重的心思,不像大人一樣會恨人,時間一久,鍾淮泯跟我一樣,都稱呼他老師。”


    “直到......”


    他頓了下,眉心皺起來:


    “直到有一天,他母親上吊自縊...。”


    “傭人在她母親的遺物裏,找到一封遺書,信裏是她母親的懺悔自責,說自己受白師長照料,竟心生...,她自覺對不起亡夫和鍾淮泯,所以自縊。”


    秦音黛眉蹙了蹙,“鍾淮泯因此記恨白師長?”


    紀鴻洲搖頭,“我父親母親做主,把遺書的事壓了下來,上一輩的事,誰都不願再影響下一輩。他們騙鍾淮泯,他母親是過於思念他父親,才殉情。”


    “那之後,五叔便做主,把鍾淮泯送出國去,他在那邊待了很多年,五叔五嬸相繼去世時也沒有通知他奔喪,前幾年還順利考入德國軍校。”


    “直到我父親去世,我們大婚之前,我才收到他突然回來的消息。”


    “他那時直接去了前線,說要幫我,並沒有回湘城來,所以你沒見過他。”


    秦音眸色微動,“這就很奇怪了,他回來的時機也很微妙。”


    “的確。”


    紀鴻洲點頭,“當時正打仗,我沒心思多琢磨,如今回到湘城,白師長突然暴斃,我才覺不對勁。”


    “大帥預備怎麽辦?”秦音細聲問他。


    紀鴻洲眉目深沉,“等白家的喪事過後,我找他談談。”


    兩人聊了一會兒,紀鴻洲收斂思緒,眸色溫和看向秦音,抬手攬握她肩。


    “你早些歇著吧,爺還得出去一趟,不用多想,這些事不需要你費心。”


    秦音清淺牽唇,“我送大帥。”


    她起身送紀鴻洲到樓梯口,目送他下樓,才折回臥房。


    重新洗漱更衣過,秦音坐在沙發上將先前寫了一半的信寫完,又喚了芍藥進來,讓他把信交給展翔去打電報。


    做完這些,抬頭一看,已經淩晨兩點多鍾。


    她輕舒口氣,起身回房準備歇下,卻見床頭櫃上還放著那隻玻璃罐,以及一隻被隨手丟在枕麵上的薄套。


    秦音耳麵不自覺發燙,強忍著羞赧將東西塞回玻璃罐,收到床頭櫃的抽屜裏。


    重新躺到床上,她緩了好半晌,臉上燙意才稍稍緩和。


    最近幾天,他怕是也沒功夫總想那回事了。


    秦音抬起手背掩了掩麵頰,扯著薄被側身睡去。


    *


    紀鴻洲離開公館,直接去了軍政府。


    在此之前,先一步從軍醫院離開的鍾淮泯,已經召集所有在湘城內的上將,在議事廳等他。


    接連幾天,紀鴻洲都宿在軍政府。


    這日早膳時,秦峰忍不住問到他。


    “小姑姑,紀大帥都不回家,他難道不喜歡你?”


    秦音一口湯嗆到嗓子,掀睫瞪了他一眼,訓斥道。


    “小孩子家家,胡說八道什麽?!大帥最近很忙,好好吃你的飯。”


    秦峰噘了下嘴,小聲嘀咕。


    “我父親不願意回家的時候,也會借口說很忙,又不打仗,有什麽可忙的?...全是男人的借口,小姑姑你真傻。”


    秦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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