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音趕到妙春堂,醫館的門板豎掩了一半。


    她一進門,立在藥櫃後的關大夫和芍藥,齊齊看過來。


    “東家...”


    “夫人。”


    秦音點頭,還沒說話,通往後院的內廊裏便拐出來一個人。


    那人看到她,也是一愣,而後苦笑點頭。


    “秦老板,你來了。”


    他頭發微濕,身上粗布短打也不合身,看樣子像剛剛打理洗漱過,秀雋麵貌一臉的憔悴。


    “人怎麽樣?”秦音看向關大夫。


    關大夫放下手裏藥秤,忙說,“挺艱難,不過還是撐下了來,孩子早產不過半個月,倒沒什麽大礙,就是扈娘子失血過多,得好好調養。”


    秦音鬆一口氣,“母子平安就好。”


    她抬腳往後院走,準備去看看。


    扈二爺原本是來找關大夫,見她來了,也連忙跟在她身後。


    “秦老板,給你添麻煩了,軍政府對我們有偏見,這次失火跟軍政府有關,我不敢帶阿姐去軍醫院......”


    “你有證據?”秦音頭也不回問道。


    扈二爺愣了下,“小乞丐看見有人故意撒油點火,是治安館的人,昨天傍晚他們才來恐嚇過,打傷了幾個乞丐,蠍幫是西北城區唯一的幫派,這是拿我們震懾其他人。”


    “所以你們謀殺治安館的處長?”


    秦音腳步停在院子裏,側身質問他,烏澄桃花眼折射出清冽銳利的冷芒。


    扈二爺臉色微變。


    他看著秦音,卻不說話。


    秦音瞳色暗下去,“你在向軍政府挑釁,你忘了我是誰?”


    扈二爺緩緩攥緊拳頭,“軍政府就可以草菅人命?我們沒在城區內做枉法之事,憑什麽這麽針對我們!我阿姐差點一屍兩命!”


    “事情無根無據,你隻聽說一些言論,就殺死一個軍政府的官員!你還說沒枉法?”


    秦音言辭冷清,“如果警署司以此為由,通緝蠍幫所有人,都是你魯莽行事犯下的後果,你一個人擔的起?”


    扈二爺眉頭皺緊。


    不欲再跟衝動不理智的人爭執,秦音說完這句話,轉身快步進了屋內。


    扈二爺在院子裏沒跟進來。


    她走到架子床前,見床上的人醒著,正一手攬著身邊的繈褓。


    扈娘子留一頭短發,是很英姿颯爽的女人,有能耐有威望,是道上人人忌憚的蠍幫幫主。


    此刻她摟著身邊小小的孩子,難得眉目柔情,也隻是一個剛生產完滿腔愛犢之心的母親。


    她看向秦音,蒼白唇角牽了絲笑意。


    “我聽到你們的話,秦老板,很抱歉,讓你夾在中間為難了。”


    “我並不為難。”


    秦音語氣緩和了些,麵對虛弱的產婦和奶娃娃,她神情依然沉靜冷淡。


    “我說真的,我是大夫,不會見死不救,但我也是大帥夫人。”


    她看了眼扈娘子身邊的繈褓,“如果軍政府做出對任何人的裁決,無論有沒有道理,我不會跟大帥對著幹。”


    “我知道,我們的交情,不值得讓你們夫妻反目。”扈娘子苦笑,“等我的人收拾好地方,我會帶著孩子離開。”


    秦音沒再多言,上前小心查看了她們母子的狀況,便從房裏出來。


    扈二爺還在院子裏等著。


    他抱著臂靠在廊柱下,見秦音目不斜視地從眼前走過,淡淡說。


    “我以為紀家人待你不好,你跟他們是不一樣的。”


    秦音腳步微頓,偏頭淡掃他一眼。


    “當然一樣,我先是軍閥小姐,才是一名大夫。”


    扈二爺緊緊皺眉看著她,“你真矛盾,難道這麽久以來,你都是偽善嗎?”


    偽善?


    這一刻,他在秦音眼裏看起來很可笑。


    “你是如何定義善與惡的?”


    秦音牽了牽唇,轉過身正視扈二爺。


    扈二爺,“......”


    “你是真善嗎?軍政府是真惡麽?”


    “還是你自詡正義,在你看來的善才是善,違背你觀念的就是惡?”


    她瞳色烏冷,麵上似笑非笑,話也說的輕乎,卻莫名堵得扈二爺無從辯解。


    秦音搖了搖頭,上前半步。


    “軍政府才是一方主宰,主宰地盤兒的人製定律法和規則,蠍幫再自立也隻是個幫派。”


    “你想在別人的地盤兒上違背別人製定的規則,政府把你們劃入黑,那你就是‘惡’,隻要軍政府這樣說。”


    她轉身離開,“你最好祈禱,警署司拿不到你們謀殺治安館處長的證據。”


    扈二爺立在原地,直到目送她背影拐出廊道,氣的磨了磨牙。


    他負氣踢了一腳空氣,轉身憤憤走進屋裏。


    “阿姐,我現在就去催他們,今晚我們搬離她的地方,這個女人,說變臉就變臉,真可惡!”


    扈娘子很無奈,“阿靖,是你衝動在先,你不該怪秦老板,她幫了我們。”


    “她現在想攆我們走,巴不得跟我們劃清界限!”扈二爺氣的臉青。


    扈娘子歎氣搖頭,“她真那麽冷漠,就不會自己過來說這番話,而是通知警署司派人來抓我們。”


    扈二爺瞳孔一縮,“說不定現在她正去了!”


    扈娘子,“...天還沒黑,我們是蠍幫,但也是孤兒寡母,從妙春堂被抓出去,對她又能有什麽好處?”


    扈二爺捏緊拳頭,咬咬牙,轉身出去了。


    “......”


    扈娘子莫名心累,她這個愣頭青弟弟,什麽時候才能長點腦子。


    ——


    秦音離開妙春堂,又帶著芍藥去了西北城區。


    她想去福利院看看,但必經巷子是火災現場,車子被攔在街口,她們隻好徒步走進去。


    然而在離福利院不遠的道口,見到臨時用白布搭建的好幾個醫篷,有軍醫在救治受傷的人,還有治安館的人在維護治安。


    展翔找到人去打問,回來給秦音稟話。


    “都是些受傷民眾,老弱病孺,這些人家境破潰,住不起軍醫院,軍政府調了些醫護人員過來照料他們傷勢。”


    不用說,紀鴻洲先前說有正事要忙,就是這件事了。


    秦音沒說什麽。


    “既然這樣,我們先去福利院,那邊如果沒什麽事,再回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展翔和芍藥紛紛點頭,三人繼續往福利院的方向去。


    所幸福利院的位置跟發生火災的街道還有一定距離,那些孩子都相安無事。


    夜幕降臨,幾人才姍姍回到紀公館。


    紀鴻洲還未回來,秦音便回房洗漱更衣,獨自下樓用晚膳。


    她習慣午睡,今日忙累一天,正吃著飯的時候就已經有點困倦。


    傭人卻進來稟話,“夫人,有老宅的電話,表小姐說找您。”


    杜攬月找她?


    秦音想了想,放下箸子,慢吞吞起身去接電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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