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子青見方璟的表情十分憔悴,加之他比之前更瘦了,原來那張稱得上“瑤姬”的臉而今有些慘白,美感都消退了不說,反而顯得有些可怖。


    方璟也沒回應柏子青,他笑了笑,也隻是苦笑。他不肯走,執拗地跟在贏粲身旁,贏粲往前一步,他也往前一步,雙手攥得死緊,眼底似一潭死水,仍然隻願落在贏粲身上。


    柏子青見他不回答,也停了下來,一雙眼睛輕輕往方璟身上轉。贏粲注意到他的眼神,停下來回頭喚了一聲方璟,“你回去吧。”


    “皇上……”方璟幽幽喊了一聲,聲音有點發抖。


    贏粲嘆了一口氣,“這件事情改天再說,你先回去吧。”


    到底不甘,到底還是無奈。方璟低著頭,終於肯挪動步伐了。他擦著柏子青的肩膀出門,那風吹就能倒似的骨頭,竟險些將柏子青擦得一個踉蹌。柏子青眼疾手快地扶穩身子,轉身望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


    贏粲站在原地,他沒有上前扶柏子青,隻是看著方璟離去的背影,深深皺著眉頭。


    “……他可太瘦了。”柏子青輕咳一聲,站直了身體轉移話題,“你今天來羲和宮吃飯嗎?小九回去煲湯了。”


    贏粲的眉頭舒展了,他朝柏子青安慰似地一笑,走過去順勢將他攬進懷裏,朝他發頂一吻,“餓了?你再等一下。”


    柏子青順著他的話答,“餓了,是有點餓。”


    贏粲原本已經打算放開他了,聞聲又將他抱緊,笑著朝他眨眼。“餓了?哪裏餓了?”


    “……”


    這個下午,一直到晚膳前,甚至在兩人拉著手回羲和宮的路上,柏子青都在嚴肅的指責他,君主開黃腔,這是重色輕國的表現,這是不對的。


    “好好好,是我的錯。”贏粲笑道,“子青想當皇後嗎?”


    柏子青一把甩開他,“……不想!吃飯去了!”


    ……


    兩人這樣打打鬧鬧的相處方式太過溫馨,柏子青沒兩天就好了傷疤忘了疼,尾巴朝天翹,又開始不安分,想往外跑了。


    對付京兆尹袁蓀這群人,贏粲有贏粲的方法,柏子青當然也有。他出不了門,柏昀便每天入宮來找他,替他跟張珣傳遞消息。


    柏子青那天在四合樓的縱身一跳好多人都看見了,他與張珣幹脆將計就計。他們也沒透露跳樓被救走的那個人是柏子青,隻說事將京兆尹無證據捉人,還騷擾無辜百姓,打砸搶他人商鋪的事情放了出去。


    京城長治久安,京兆尹向來沒有什麽大事,平日裏也當真時有衙役仗勢欺人的事情發生。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柏子青的事情也被傳成“不堪壓迫跳樓而亡”的百姓,直接導致了民情激憤,很快,京兆尹門前便都是一片罵聲了。


    事情被鬧了起來,袁蓀很快便作出了回應,他說,“我們是有證據的。”


    那這個證據在哪裏呢?


    在大理寺手上,在贏粲的手上。


    柏子青事先並不知曉贏粲將京兆尹的事移交給了大理寺,那大理寺的紀映淮是贏粲一手提上來的人,為人處事正派不說,還很有遠見卓識,所有經他手的案子都辦的利落。不屈於權勢,不囿於名利場,柏子青之前與他聊過幾句,雖然都是寒暄,可心底對這個人還是十分滿意的。


    問題在於,就前一世而言,這個紀映淮死得可比他還要早。


    這個人既是滿身的好處,也是滿身的弊端。他是那種追求自身純粹的目的,而不顧一切的人。他不願謀取個人利益,哪怕做的事變成一種過錯與罪行,都不會停下。前世他被一貶再貶,最後因為使用了錯誤的節度符而下獄,最後死的不明不白。柏子青聽說這件事的時候還寫了篇文章感慨,誰知他自己到頭也死得不明不白,哪還有什麽資格去說人家?


    ……


    “在想什麽?”


    夜深了,柏子青趴在床上一邊想一邊昏昏欲睡,贏粲翻身上床,捏著他後頸輕揉。柏子青剛一轉過身來,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便毫不猶豫地說了聲“不行”。


    “我都還沒跟你說我要做什麽,你就說不行?”


    贏粲的手放下了,“那我補充一句:要出宮,就不行。”


    “你不是把這件事交給紀映淮了嗎?”


    聞言,贏粲輕嘆一聲,反手以拇指食指相扣,彈了下柏子青額頭,“讓你不要管,怎麽消息還這麽靈通。”


    柏子青嘿嘿地笑,“不然你以為京兆尹門口的罵聲是怎麽來的?”


    “怎麽來的?百姓們自發的?”


    “我手下雇了一批人,喬裝打扮……後麵自願加入的就越來越多了,這可怪不得我。”柏子青哼哼兩聲,“誰讓他惹到我頭上?”


    贏粲笑著去抱他,“我們子青可厲害了。”


    “那當然……”柏子青被翻進他懷裏,贏粲欺身在上,左手手肘壓著軟枕,右手撐在柏子青身側,不安分的伸進衣服裏去捏他。即使贏粲的手一直暖暖的,與錦被與裏衣下的肌膚仍是有溫度差。


    贏粲的手剛伸進去,柏子青便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倒抽一口冷氣,額上卻瞬間出汗了。贏粲的手一路向上,擦過他的肋骨,最後停留在某處。


    柏子青的呼吸越來越快,他手心都汗濕了,眼底還是害怕的情緒。他不自覺伸手攬住贏粲的脖子,用一貫的手段求饒,“……能,能不能像之前那樣……”純親,啥也不幹的那種。


    贏粲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忽的朝後仰,就這樣把他拉起來。


    柏子青一聲驚呼卡在喉嚨裏。


    “不行。”


    第61章


    61.


    與羲和宮一派的軟濃春色不同, 這夜,有人飛簷走壁, 翻入了秦府的高牆。


    那人的身輕如燕,擦過樹梢, 穩穩地停在水榭亭邊,連風聲與亭前的滿樹梅花花瓣都未驚動分毫。


    雪壓在枝幹上,不落,踏雪無痕。


    亭前一人負手而立。他舉著一柄油紙傘,平靜地看著來人,“你終於想通了?”


    “秦大人邀了我兩年,連一個雪夜都等不及麽?”那黑衣人淡淡回道, 聲音有些疲憊, “你究竟有什麽把握對付柏子青?”


    秦鬆年不急不慢,“你思慮了兩年,連這點信心都不給我嗎?”


    “不是我對你沒有信心……”那人苦笑一聲, “皇上對他……以我們的能力,怕是沒有辦法。”


    “嗬嗬,這話聽得, 就當真是我被小看了。”秦鬆年挑眉道,“我手上還另有人,他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的。”


    “你身為當朝太尉,手中掌控著兵權, 又是為何非得除去柏家不可?”


    “此事當與方公子無關。”


    “若你我同謀, 就當沒有隱瞞。”方璟冷冷道, “方璟是個什麽身份,自是心知肚明,可秦大人是個什麽身份,越矩與否,就不必方璟再提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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