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說的什麽鬼話?


    柏子青站在他身邊, 疑惑地問:“……那,我是不是該說‘謝皇上’?”


    “子青不必客氣。”


    “……”


    這邊兩個成拉鋸戰沉默著,那邊一群人才反應過來。


    在場的人員之中, 除卻白家那兩姐妹外, 其餘的都是些世家的公子小姐。自小讀詩書好禮樂,不僅無人習武,更沒見過剛才一番陣仗。贏粲竄過來的突然,連影子都沒瞧見, 這下好容易回過神來鬆一口氣, 才發現那人居然就是當朝皇上, 簡直是接二連三的打擊。


    “子樘……這是‘皇上’??”


    “嗯。”


    若要在這幾人中選出一個代表, 最典型的是好半天都沒緩過神來的柳眠。贏粲說他來柏家“順便”吃午飯, 聚會地點便從湖上小亭搬到了前廳。但一直到眾人落座,菜上齊,柏子青被幾個夫人哄走順便拉走素問後,柳眠仍然是貼在柏霽身邊,兩眼呆滯望著贏粲,機械地往嘴裏送菜。柏霽笑著看著她,低頭捏她,要她好好吃飯。


    平日裏柏府也不是這個點用午膳。小一點的孩子,如柏念,正值長身體容易餓。看柏舒與柏昀這樣的工作狀態,長平公主與二夫人商量後,決定女眷與孩子們都單獨吩咐廚房另作準備。現在突然來了一幫人,尤其是贏粲的身份擺在那兒,廚房早早是準備原先的菜,發現人數劇增,才從別院的廚房調人過來,但奈何食材有限,最後呈上來還是顯得有些寡淡。


    雖然身旁的人是後輩和兒子的對象,柏舒仍舊有些不好意思。他不肯先動筷,“還望皇上不要嫌棄……”


    “柏卿這是說的哪裏的話,朕與你們本就是一家。之前也說過,本來朕也當和子青一起喚您‘父親’,隻是奈何父子君臣,怕被有心人議論。”贏粲如此說這,唇邊有淡淡的笑,而後像是不經意地,瞥過縮在桌子一角的崔道融。


    眼神細枝末梢的事,誰也看不出來,崔道融卻能感覺得到。即使是悶頭吃飯,那股子冷風也打著旋兒往他脖子鑽。


    崔道融隻好弱弱伸了個腦袋,打起精神來與身邊的白夕搭話。白夕的態度明朗,與身邊的妹妹時時交談,也始終與崔道融隔著距離,不冷不熱地回應著。崔道融眼見著話要接不下去了,這才想起柏子青的好處來,盼著他早點回來救場。


    薛猷定也被熱心的柏家人拉著吃了一餐。他身邊坐著一臉不願意的柏昀,氣壓難免有些低。薛猷定也是心血來潮,好奇地問了他一句是醉花樓的東西好吃還是家裏的東西好吃,被柏昀不顧上下級和同僚情,毫不客氣地踩了一腳。


    “不會說話就閉嘴吃飯。”


    “子隸你這個人真是……我分明是與你開玩笑的。”


    “……好了好了你別這麽看著我,我不說了還不行麽?”


    結果是飯吃完了,連薛猷定都走了,柏子青還沒回來。


    柳眠也在等柏子青,後來贏粲與柏舒回屋談事,而白夕白然又不好就留,便同柏霽一起商量了下,也先行告辭了。


    她將一本用布包裹的略厚的書冊遞給崔道融,讓他轉交給柏子青。“你就說這是嫂子我怕他在宮裏悶送他的。不過禮尚往來,讓他下次記得給我帶李苕的《竹心》注釋譜啊!”


    崔道融隻接東西,不替柏子青承那許諾,被柳眠笑罵了一句,才道了別。


    兩位白家姑娘都遠遠地站在一旁,與他笑著點頭告辭,


    也是柏子青趕的不巧,柳眠一行人才走了沒多久,他便從長平公主那兒回來了,神色看著還可以,隻是有些疲憊。


    “你怎麽去了這麽久,她們都先走了。”崔道融讓素問去給他倒杯茶來。


    柏子青笑答:“小的時候幾個夫人就很是疼我,尤其是幾個姐姐都嫁出去了之後,更是誇張的要命。”


    “老爺和大夫人都甚是討厭家族內勾心鬥角,所以從來都是以身作則,不重男輕女,不留家產給兒女揮霍,這一點隻怕是京中沒幾人比得上柏府的。”素問多嘴,忍不住要給崔道融多說道幾句,滿臉的神氣。


    崔道融便笑著開玩笑回了他一句,“依著你家少爺的關係,你小子現在都已經變成我崔家的人了。怎麽過了這麽久,還一心向著老主顧?當少爺我沒發你工錢?真是白眼狼。”


    素問朝他吐了吐舌頭,“少爺永遠是少爺。”


    柏子青給他倆做了個打住的手勢,“贏粲呢?”


    “喏,跟你爹進了書房,一直就沒出來呢。”崔道融嘆了一口氣,“我怎麽覺得今天惹上了不該惹的事呢?”


    “什麽叫‘不該惹的事’?”柏子青這麽隨口的問了一句,才想起來湖邊的事,“……你別理他,他就是那個樣子。”


    “那……那個時候,你要和我說什麽?”


    “也沒什麽。”


    最後居然還是要為了這個問題糾結,柏子青實在是不甘心。“……道融,那白家姐妹長得那麽像,你是怎麽知道自己喜歡的是姐姐還是妹妹?”


    崔道融起初聽見他這麽問,還愣了一陣,以為柏子青在和他開玩笑。結果是見那人模樣認真,一點也不像開玩笑的樣子,自己反倒笑了,“雖說是雙胞胎,可是但凡是個男人,對這些去認真觀察,又怎麽會認不出來?”


    柏子青不解地望著他,崔道融亦是。


    “……不是吧?”崔道融一臉不可置信,“子青,你是不是不喜歡女人?”


    “……”


    柏子青前前後後活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有人問他這樣的問題。但關鍵不是這個問題有多麽奇貨可居,關鍵是他根本就沒有想過。


    他不喜歡女人嗎?


    他身上拴著的,是從小父母給他定下的婚約。那男人是當朝天子,年紀輕輕,就算不加那一層君主威名,全天下也再找不到比他模樣更好看的如意郎君。


    饒是如此說,他的朋友對他更尊敬與疏遠,家人無上限地給予他應得的寵愛,他依著命運入了宮,卻死的悽慘。


    但如果他還可以選擇,找一位如柳眠那樣的女子,知書達理、有自己獨立思考的方式相伴一生,是不是便可以安心,最後與家人同進退,麵生死,也好的多。


    “子青?子青?”他兀自出神,崔道融和素問連連喊了幾聲都叫不醒他,最後不得不親自動手狠搖幾下,才終於似回過神來。


    “我……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柏子青苦笑,最後說,“不過你說的有道理,也許我隻喜歡自己呢?”他想了想,與兩人分析,“你看,雖然我對白家姐妹沒有感覺,可我對別人也沒什麽感覺呀。”


    “對皇上也沒有?”


    “沒有。”柏子青想也不想地回答,聲音還挺大。


    素問嫌棄的看他一眼,“公子從小到大,逞強和說謊的時候,就愛大聲說話,像是這樣就能有底氣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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