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這個案子?


    如果贏粲早就知道背後有秦鬆年的兒子,把這麽重要的案子推到柏舒身上,以柏家之名使得與柏舒一向關係甚好的秦家翻臉,真是理所當然,他怎麽方才還覺得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


    那個張珣的背景,得問問崔道融。


    柏子青入宮後,素問便一直在外替他與崔道融忙一些酒館茶館開張的事,柏子青安慰了柏念兩句,就要跑去前廳找林管家派人送消息。


    在柏念扁著嘴哭鬧之前,柏昀忽然開口。


    “我去吧。”


    第17章


    17.


    贏粲覺得有些哭笑不得,怎麽他每一回來柏府吃飯,每一回都招柏子青。下午時候還能說上話,到了飯桌上,柏子青看他的眼神又變回警惕了。


    他身為天子,過慣了宮裏百依百順的日子,贏粲一邊給柏子青夾菜,一邊想,唯有這一人的例外,其實也是不錯的。


    但飯桌上的人那樣多,贏粲可以這麽想,自然也有人不這麽想。例如最愛正統禮教的柏舒,就對柏子青十分著急。


    “子青,你看看自己是個什麽樣。你以為這裏是家裏,就可以毫無顧忌了嗎?!”


    柏舒都臉色鐵青,他忍了一整天,飯後終於找到機會訓柏子青。


    饒是如此,他仍特意選在湖邊的亭子裏,提早讓林管家驅散周圍的人。前廳裏,長平公主正和贏粲說話,這裏離那邊近,方便柏子青隨時回去,但留給父子倆的時間並不多。


    柏舒是生氣的,他一麵氣柏子青,一麵氣自己。氣到後麵,看到柏子青的模樣,做父親的還是不忍,“子青,你是不是……不願意嫁到宮裏去?”


    柏子青自知因為一時的恍惚露了馬腳,他也無力申辯,“父親請息怒,今日因為科舉的事情,是我有些情緒不安。我入宮以前和父親談過的,我個人的意願,與這些無關。”


    “可那畢竟是皇上。你入宮,不僅僅是代表著你柏子青的聲譽,更帶著柏府的聲譽。好在先帝垂簾,許諾過將來給你的位置,不然看你現在這幅模樣,皇上一時覺得得不到的東西有趣,但不會永遠覺得有趣。到那時,若柏家護不住你,你可怎麽辦才好?”


    聞言,柏子青睜大了眼,“父親……已經有了柏家護不住我的猜想嗎?”


    “隻是猜想而已。”柏舒嘆了口氣,“這次的事件不小,禮部的儀製清吏司,是秦家的兒子。”


    “……難道就沒有不會讓我們柏家得罪秦家的辦法嗎?”柏子青道,“都察院和大理寺都歸朝廷統一管理,等回宮後事情一起,皇上也有可能來負責這個案子,父親隻要與他推脫……”


    “子青,若是這麽簡單就好了。”柏舒年邁的略微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打斷柏子青的話,“都察院和大理寺,這其中,最多隻有一個大理寺卿的紀映淮可頂的住與秦家的壓力,自先帝時起,對科考製度與懲處向來都是隻嚴不鬆,這個職位不可能保住,連想不被株連都是個問題啊。”柏舒道,“鬆年與我是三十多年的好友了,捫心自問,這個太尉的位置除了他,在現在和朝野之中,再無人能坐的比他穩。”


    可人們總不能為了永久保持舊的岌岌可危,就放棄嚐試新的解決辦法。


    柏子青相信自己經歷過的,也相信眼前看到的。危樓隻能坍塌重建,再怎麽補破洞都無濟於事。


    柏子青沉默了許久,“父親,您和我知道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倘若這次受到牽連,保不住秦伯父的太尉之位,請您莫要強求。”


    隻補眼前的破洞,也不一定能看到真相。


    柏子青想,他有理由懷疑前世十年後的邊境戰亂,有這個一手掌握國家治軍領兵的秦太尉的責任,哪怕秦鬆年是無意的。論誰坐在這個位置都一樣,人心就是這般難測,不可能完全公平。


    柏子青的話音剛落,在他麵前的柏舒摻白的眉頭緊皺巴成一團,似乎這才想到了什麽。柏府夜晚的燈光如舊燦爛,湖上的風景美似仙境,這兩人站在亭子中,卻各自低頭沉思,不分一絲多餘的目光給夜色。


    直到林管家提著燈籠匆匆趕來,“老爺,小少爺,門外有客人。”


    是薛猷定來了。


    柏昀親自到門口去接人,薛猷定換下了官服,作平民打扮,也隻是素衣,沒有任何配飾。


    “你不是說隻去一下?怎麽來的這樣晚?”


    “是楚國派人遞來的拜帖,耽誤了。”


    “楚國?”柏昀的神色頓時緊張起來,“是什麽事?”


    “子隸,你不要緊張。”薛猷定笑起來,“公事明日再談吧,這又急不得。”


    柏昀無奈地偏過頭去,一路無話,直到柏子青的院前,那裏有一棵很大的冬青樹。


    “皇上也在?”


    “皇上在前廳與父親和大夫人聊天,一會兒再過來。”柏昀頓了頓,“我也有事,一會兒再過來。”


    薛猷定已經在搓搓手準備敲門了,聽他這樣說,伸手就揪住了柏昀的衣袖,“你什麽情況?自己叫我來,還不陪我?”


    柏昀道,“你該不會是害羞吧?裏麵的雖然是‘那個柏子青’,但也還是我弟弟。”


    “就是因為是你弟弟,我才緊張的知不知道?”薛猷定推他,“走吧走吧,我在裏麵等你。”


    晚飯前,柏昀便找了林管家派人去給素問送信,得到的回信是崔道融並不在四合樓。素問去崔府找人需要時間,飯後他便與柏子青商量,他親自出去,能快些把人接過來,入府也不容易使得贏粲起疑心。


    薛猷定是朝廷命官也就罷了,被人知道崔家這樣做生意的家族同柏子青走的過近,難免會遭人指指點點。柏子青沒有將事情詳細同他說,柏昀心中有些介意,卻依然百分百的相信他,這放在過去,是多麽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柏昀覺得,他說著柏子青是他弟弟的話時,是自豪的。他以前沒有做過哥哥應做的事,現在做也來得及。


    盡管時間有些趕,柏昀還是敲了門,把薛猷定領進去,對著柏子青簡單介紹了兩句,才轉身離去。


    柏子青自己呆在房裏等人,百無聊賴,那本帶過來的《北夢瑣言》卻看不下去了。他想著有客人來,便自己擼起袖子動手,想著沏一壺茶,再給柏昀喝喝。


    久違的大哥的感覺,讓柏昀有些衝動上頭,連茶也不喝,轉身一溜煙地跑了。


    “大哥他很快就會回來的,您先喝茶。”


    薛猷定爽快,他不是愛茶品茶的人,一口氣喝了半杯之後,才對柏子青道,“聽子隸說,在朝廷的旨意下來之前,你便肯定這人會是我?”


    柏子青慢條斯理,他臉上是淺淺的笑,“差不多吧。”


    “什麽叫差不多?”


    “字麵上的意思,可這並不是重點。”柏子青放下杯子,“之前我與大哥的事想必您也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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