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可一旦想到他要親手殺死這個孩子，他內心的痛苦就如奔流的江水，洶湧澎湃，滔滔不絕。這難道真的隻是身體的記憶嗎？那原身得是有多愛自己的孩子，還有那個把他弄丟的孩子的父親，以至於影響到自己的想法。展珩無法下定決心，他隻能告訴醫生他要再考慮考慮。這一考慮，又是半個月，直到爺爺終於從上城區回來，見到本來就瘦弱的展珩又瘦了一圈。展珩正好在醫生這裏，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唇色也很淺，樣子看著很虛弱，糯糯安靜地守在他身邊。“這是怎麽了？”爺爺已經將行李放在家裏，準備來和醫生展珩他們分享材料集齊的好消息，就見展珩一副大病了一場的樣子，頓時就有些心疼。“哦，沒什麽事，孕期正常反應。”醫生抬頭看向爺爺，又看了眼展珩，“三個月後孩子會穩定不少，你算是暫時撐過來了，雖然孩子還在你肚子裏，也是會規避風險的，他自己會慢慢戒掉對alpha信息素的需求，這樣你也會舒服很多。”醫生對展珩解釋，爺爺作為過來人，自然是能聽懂的，可惜他雖然也是alpha，腺體已經在萎縮階段，並不能幫展珩什麽，隻能將好消息帶給他們，希望他心情能好一點。材料雖然收集齊全，做出來能不能使用還不確定，爺爺自此推掉手頭所有的事，閉關廢寢忘食去製作朱雀的承載設備。正如醫生所說，展珩在孩子三個月後果然舒服了不少，他問過醫生，缺少alpha信息素會不會對孩子有什麽不好的影響。醫生猶豫了一下才告訴他，“你的孩子從兩個月就開始需求alpha信息素，極有可能是個天生的alpha，但現實並沒有alpha信息素讓他索取，為了求生隻能主動放棄成為alpha，看來他很期待來到這個世界。”展珩怔住，然後歎了口氣，摸了摸肚子。孩子五個月的時候，展珩的肚皮看起來還不是很鼓，這個星球和地球一樣，男人不能懷孕，展珩為了避免被各種追問，醫生那裏也不去了，整天待在房子裏，糯糯怕他無聊，也很少出去找小夥伴玩耍，甚至還主動找了不少故事書，讓展珩讀給自己聽。有糯糯這麽乖的小孩，倒是降低了不少展珩生孩子養孩子的恐慌。這天，天快黑了，展珩做完晚餐，準備去叫爺爺吃飯，還沒走到他的工作室門口，“砰”的一聲，門從裏麵打開，頭發淩亂，胡子拉渣的老人家風風火火從裏麵出來。還能看見他臉上的興奮，這胡子長得還不夠多，展珩忍不住在心裏吐槽。“爺爺，吃飯了。”展珩揮了揮手。“珩啊。”老人家健步如飛，奔過來抓住展珩的手，“吃飯不急，快把朱雀芯片拿出來，這次應該沒問題了！”其實從一個月前，爺爺就已經陸陸續續做出成品，隻是每一次都滿懷希望，最後隻剩失望，展珩不好打擊老人家的熱情，從兜裏拿出隨身攜帶的朱雀芯片，跟老人家一起走進工作室。工作室裏很亂，但老人家不讓收拾，展珩自然不能擅作主張，不然弄壞了東西就得不償失了。承載設備其實就是個插卡器，模樣很像他以前玩過的插卡遊戲機，鏈接著爺爺的終端。將朱雀芯片插進卡槽裏，爺爺在終端上點按幾下，終端界麵出現權限提示，這是之前都沒有過的情況，看來這次爺爺是真的要成功了。“接下來我要怎麽做？”展珩問道。他記得爺爺說過，他可能會有朱雀的權限，雖然自己從來沒抱希望就是了。“權限一般是你的指紋，聲音，麵部或者虹膜，你都試試吧。”爺爺說。終端跳出指紋采集頁麵，展珩對著采集頁麵按了個手印，沒有通過。爺爺沒有氣餒，終端跳出聲音采集頁麵，展珩對著采集頁麵發了會兒呆，才“啊啊啊”練聲一樣叫了幾聲。誰知道，真就開機成功了。“夫人，您好。”終端頁麵顯示的是隻孔雀，開屏羽毛紅的五彩斑斕，居然能口吐人言，隻是這話一出口，展珩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怎麽也沒想到原身跟朱雀的主人會是這種關係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還有爺爺你不要用那種揶揄的眼神看著他了。他什麽都不知道，他也很無辜。“朱雀，能聯係到你的主人嗎？”還是爺爺先反應過來，直接進入主題。“好久不見，莫老。”朱雀是高級智能係統，對於這個製造出自己機身的機甲製造師，自然不會忘記，打過招呼之後，它才回複道：“朱雀盡力而為。”“行。”爺爺點頭，“那我們就先去吃飯了。”展珩跟爺爺一起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終端裏的紅色孔雀，才忍不住提出疑問，“爺爺，這樣就行了嗎？”“朱雀是聯盟最高級的智能係統，我隻是它的機甲製造師，係統經過十來年的更新換代，又換了主人，不是我能控製的，我能做的也就是讓它開機，其他的隻能聽天由命。”爺爺解釋道。展珩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便也不再問了。第68章 068吃過飯，莫爺爺去休息了，天色還不算太晚，展珩根本睡不著，幹脆一個人來到莫爺爺的工作室。一眼就看到終端裏的紅孔雀尾羽已經收起來，似乎在打瞌睡，鳥頭一點一點的，跟小雞啄米一樣，等到展珩走到終端前，它卻猛地抬起了頭，翅膀也扇動起來。“夫人好。”紅孔雀跟他打招呼，明明是毫無感情的機械音，展珩居然覺得那聲音裏有些激動。“呃……”展珩被這突然而至的稱呼搞的有些失語，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為什麽這麽叫我？”“朱雀一直這麽叫您啊。”鳥類的豆豆眼裏似乎充滿了疑惑，“夫人您不記得了嗎？”展珩點頭，“是的，我不記得了。”“能在那種絕境中活下來，本來就隻有奇跡，夫人隻是丟失記憶，已經很幸運了。”得到肯定答複，朱雀並沒有屬於人類的遺憾情緒，反而轉過來安慰展珩，“夫人不要焦慮，朱雀會盡快聯絡到助主人的。”“你說的那種絕境是什麽？能把我之前的遭遇跟我說說嗎？”這幾個月來，關於這個身體之前的記憶，展珩是一點都想不起來，好不容易有個能詢問的對象，展珩的語氣都忍不住迫切起來。於是朱雀便跟展珩娓娓道來，甚至還穿插了一些他與封朔羽在軍校的事。展珩聽得有些入神，原身得是有多愛啊。理智上他覺得這是原身和他對象的事，可不知怎麽的，他卻極容易帶入進去，這讓他覺得自己很可悲，他想著，如果見到那個封朔羽，一定要第一時間就告訴他真相。雖然這對於失而複得的人很殘忍，可讓他當替身，對兩個人都不公平。朱雀已經講完了，一人一ai頓時相顧無言，展珩今晚從朱雀這裏聽到的東西，還需要自我消化，正準備與朱雀道別，就聽它又說：“對了夫人，朱雀的係統有一段你錄給主人的視頻，你要看嗎？”原身錄給自己伴侶的視頻，他一個外人看了不好吧。展珩想了想搖頭：“不用了，今晚太晚，我先回去休息了，再不睡孩子會鬧騰，辛苦你了。”與朱雀道了晚安，展珩回到臥室，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直到半夜才睡著。此後幾天，展珩時不時會去和朱雀說說話，隻是與外界的聯係，一直沒有進展，莫爺爺看起來並不著急。用他自己的話說，他都已經準備好老死在這顆偏遠星球上了，如果真的聯係上聯盟，那是幸運，聯係不上也不過是回到原點。展珩內心有些複雜，他有些怕，又有些期待見到那個原身的伴侶，從朱雀提供的一些關於封朔羽的資料中，展珩能夠看出那是一個非常優秀的男人，也難怪原身能為了他主動犧牲自己。一個星期後的某天清晨，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展珩被莫爺爺激烈的敲門聲驚醒，一陣心悸，他還以為地震了，匆匆忙起床開門，就聽莫爺爺斷斷續續的說朱雀聯係到聯盟了。展珩換了身衣服才去莫爺爺的工作室，他原本以為會見到封朔羽，沒想到視頻裏的是個年過半百，頭發卻有些花白的中年人。莫爺爺與視頻裏的人相談甚歡，見到展珩在視頻裏露臉，他頓時就愣住了，一會兒他才問道：“真的是珩珩嗎？”展珩張張嘴，他對這人實在陌生，不知道怎麽回答，幹脆點點頭。那人頓時就笑了，連說了好幾個“好啊”，莫爺爺也不打斷他，直到那個中年男人看起來情緒穩定了才問：“你家那小子人呢？”“唉。”那人歎了口氣，“當時事發突然，軍校艦船成功脫身以後，朔羽將自己關在他在軍校的宿舍裏，不吃不喝將近一個星期。你也知道那小子一直都倔，誰勸都沒有用，隻能靠他自己想通了，幸好他沒有就此消沉下去，從宿舍出來，就返回軍部，主動請纓對抗帝國去了。”中年男人說著話，其實一直都在關注展珩，見他一直低著頭，看不到臉上表情，頓時皺了皺眉，“珩珩，你……你都瘦了……這些日子過的很辛苦吧？”被點到名，展珩才抬起頭，“呃……我運氣好，一來到這裏就被莫爺爺撿回家了，過的挺好的。”“老夥計，你不用試探了，他失憶了。”展珩不懂，莫爺爺又怎麽會不懂，畢竟他和封元帥是老相識了，即使多年不見，朋友間的默契依舊在，“你最好快點聯係你家小子來接人，他已經懷孕五個月了，沒有alpha信息素，這顆星球醫療非常落後，孩子能不能安全降生都是個問題。”還沒消化完展珩失憶的消息，又被老朋友說的後續驚到，封元帥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杯，顧不得擦桌子，趕緊對展珩說：“珩珩你站過來點，讓我看看。”五個月已經顯懷，展珩早就連家都不怎麽出了，發現視頻裏有陌生人，一直都有藏肚子，頓時就有些猶豫。展珩的猶豫，爺爺看在眼裏，也不為難他，“算了你別動，我馬上聯係朔羽，很快就能接你回家了。”展珩猶豫完了其實是準備往鏡頭前走點的，一聽這話，幹脆就不動了，他打了個哈欠，想了想說：“我還沒睡夠，兩位爺爺慢慢聊，就……先走了。”莫爺爺對他擺擺手，封爺爺叮囑著完好好休息，千萬別急，照顧好自己，又說了一遍很快就能回家，便放他離開了。聯係到外界之後，展珩突然就覺得內心平靜了下來，之前莫名其妙的焦躁，一些胡思亂想，突然就不見了。什麽原身不原身的，先讓他睡飽先。展珩離開以後，莫爺爺的視頻並沒有急著掛斷，他有些好笑的看著老朋友，“有曾孫也不用笑得這麽惡心吧。”“孫媳婦兒不僅沒事，還懷著曾孫，是你，你不高興？”封爺爺白了一眼。“對了，我家那小子怎麽樣了？找媳婦了嗎？”莫爺爺總算是想起自家也有一個小子。“小沉也考上了軍校，說起來，他和珩珩還是同學。”封爺爺說。那孩子從小與他相依為命，他失蹤的突然，那孩子什麽也不知道，還能經過自己的努力考上聯盟軍校，莫爺爺覺得很是欣慰。“你也別急，很快就回來了，從你失蹤之後，我一直有關注小沉，沒有讓他獨自一個人過得太辛苦。”封爺爺見老友不說話，忍不住又多說了兩句。“多謝。”莫爺爺笑笑，“你也不用太擔心小珩，醫生說他最近的情況好了很多，封小子現在在戰場，讓他多注意著點。”“唉。”說起封朔羽，封爺爺就忍不住歎氣，“就他那不要命的打法，又沒有朱雀，我都擔心哪天先給他收屍了，幸好珩珩好人有好報，不僅活著，還遇到你了。”“先不說了，我去聯係朔羽，最近與帝國的戰況比較複雜，讓他下戰場去接珩珩，還得先安排好接手的人。”第69章 069又過兩天，展珩終於見到那位原身的伴侶，當然不是在現實裏，而是透過通訊視頻，那男人看起來很憔悴，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帥氣。聽莫爺爺說他剛從戰場上下來，看著自己的眼神透著深情，看得展珩很不自在，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因為他對這人一點印象都沒有，但是心裏莫名地感到難過。為已經死去的原主？為注定空歡喜一場的封朔羽？還是為無辜穿越的自己？展珩不知道。“珩珩？”男人抬著手，似乎在撫摸屏幕，他的聲音沙啞，溫柔，又繾綣。可一想到男人可能是在透過屏幕撫摸他，展珩就更不自在了，他不知道要說什麽，隻能微微低著頭，小小地“嗯”了一聲。封朔羽可能是知道他什麽也不記得了，一直在壓抑著什麽，隻是深情地看著他，也不再說話了，過了很久很久，才聽到他壓抑著情緒說：“你等著我，我很快就去接你回家。”“莫爺爺說你剛從戰場下來，你應該好好休息。”展珩抬起了頭，一臉認真地看著封朔羽，“你也不想……我擔心你，對吧？”原身寧願犧牲自己也要保護的男人，展珩想，如果原身還在，肯定也會跟他說同樣的話。“我不累，你不用擔心我。”封朔羽臉上透著驚喜，像是終於活過來了一樣，“我沒有保護好你跟孩子，我對不起你們。”隻是一句話，展珩卻從中聽出千萬種情緒，他不由自主地抓了抓衣角，又低下頭看了眼隆起的肚皮。“我們沒事，我們很好，你不要怪自己。”怎麽辦呢，他不太想向封朔羽坦白了。展珩繼續再繼續說下去自己真的會動搖，趕緊找了個要睡覺的借口掛斷通訊，然後匍匐在莫爺爺的工作桌上，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