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楚王會歡迎我們嗎?”快進入楚國的時候,重耳問狐偃。


    “當然。”


    “為什麽?”重耳急切地想知道。


    “因為他需要朋友。整個天下,他沒有朋友,要麽是敵人,要麽是因為害怕他而投靠他。”


    “可是,如果有朝一日我們回到晉國,一定會是他的敵人。”重耳覺得狐偃說得有道理,可是這個道理很容易就變成沒有道理。


    “對了,楚王還需要敵人。齊桓公死後,天下已經沒有楚國的對手。就像武林高手,沒有對手是很痛苦的,因此他也需要敵人。”


    “可是,楚王很沒有誠信,他會不會像對付宋公一樣對付我們?”重耳覺得狐偃說得確實有道理,可是,他還是擔心。


    “不會,楚王是個英雄,英雄愛英雄。宋公這個人假仁假義,楚王偏要戲弄他而已。以楚國的力量,難道還要用那樣的辦法對付宋國嗎?”


    “舅舅,你這麽說,我放心了。”重耳說,其實,他還是不放心。


    重耳不知道,狐偃其實也不放心。說是那麽說,心裏還是在打鼓。


    陽光明媚,為什麽還是陽光明媚?


    齊國和宋國都是陽光明媚,楚國為什麽不可以陽光明媚?


    進入楚國,迎麵一隊楚國軍隊。


    “前麵來的可是晉國公子重耳?”為首的楚國軍官大聲問道。


    “正是。”重耳親自回話。


    “奉大王之命,在此專候。”


    要說人家楚國那真是沒得說,重耳在各國的一舉一動都已經被掌握得一清二楚。重耳還沒有到楚國,楚國就已經派人來接了。


    好事?壞事?


    沒人知道,事到如今,龍潭虎穴也隻能闖了。


    晉國人在楚國


    更新時間2009-5-11 11:57:07字數:7381


    楚成王,十歲登基,到成王三十五年,已經四十五歲。在令尹子文的輔佐下,領導楚國從強大走向更強大。


    滅弦、滅英,伐鄭、許、隨、黃、徐、宋,成王這些年裏不僅在擴張,而且在與中原國家的戰爭中占盡上風,鄭國第一個投誠,自願稱臣。連魯國這樣的國家都老老實實前來進貢,搞得一國兩製又成了兩個中國了。


    不過,成王的成就感並不是很強,因為說來說去,楚國還是個南蠻子,天下諸侯對他們是害怕而不是心悅誠服。


    所以,成王決定體現一些大國風範出來,也搞搞主旋律的東西。他也熱情接待全世界的來賓,包括把齊桓公的七個兒子一口氣都任命為上大夫;他還放下架子參加一些中原諸侯的活動,包括宋國第一次的宋楚齊三國峰會。


    可是,他還是很鬱悶,他還是覺得自己並沒有融入到主流社會中。與此同時,他還有一種寂寞的感覺,放眼天下,沒有敵手的感覺是很不爽的。


    正因為如此,當他知道公子重耳要來了,他很高興,因為他知道重耳和他的團隊具有很高的聲望。


    “或許,重耳就是我在等待的朋友,或者敵人。”成王想,正因為如此,他決定給重耳一個朋友的禮遇。


    ——朋友聚會


    郢,楚國首都。


    楚國舉行建國以來最隆重的國宴,為什麽這樣說?因為國宴按照周禮舉行。對於南蠻楚國來說,這等於是紆尊降貴。即便是前段時間鄭文公前來,也沒有享受到這樣的待遇。那麽,這次是誰來?誰有這麽大的麵子?齊孝公?還是魯僖公?


    當人們知道這個場麵是為晉國的落魄公子重耳準備的時候,人們感到驚訝和不理解。


    好在,楚成王不用去管別人理不理解。


    問題是,重耳感到有些恐懼。


    “怎麽辦?太隆重了,我不敢去啊。”重耳真是有些害怕,他怕自己舉止不當,反而招致禍患。


    “公子,想想看,我們流亡這麽長時間,小國都不鳥我們,何況大國?如今楚王這樣看得起,那沒有別的解釋,一定是天意了。所以,別怕,不要辭讓。”老師趙衰給重耳壯膽,趙衰通常很少發表意見,看重耳怕得太厲害,忍不住安慰。


    “可是,可是,我,我,我怕我不知道怎麽說話啊。”重耳還是怕,大道理好說,具體技術可就不好掌握了。


    “公子,我不是說過了嘛,楚王缺朋友,還缺敵人,你呢,放開點,就把楚王當兄弟就行。哎,對了,想什麽就說什麽,就跟平時跟兄弟們在一起一樣。簡單說吧,就是做回你自己。”狐偃老到,到現在,他知道自己當初的分析都是正確的。


    “好,做回我自己。”重耳咬牙,趕鴨子上架也要上了。


    需要註明的是,以此次國宴為標誌,楚國等於宣布自己的文化重新歸屬於華夏文化。


    “我們不再是南蠻。”楚成王以實際行動宣布楚國強勢進入國際主流社會,從此以後,南蠻不再指楚國,而是指楚國以南。


    楚成王國宴宴請公子重耳一行,楚國自令尹子文以下,基本上政治局委員一級的全數參加。重耳這邊,除了跟班的小吏之外,十幾個心腹兄弟也都參加。


    按著周禮該怎樣宴請客人呢?史書沒有記載。那麽,重耳享受的是什麽規格的待遇呢?《史記》的說法是“適諸侯禮待之”,《國語》則是“九獻,庭實旅百”。


    有人要問,怎麽楚國會玩周禮呢?就像土包子突然搞了一頓法國大餐,可能嗎?


    原來,討伐宋國之後,楚王率領楚軍經過鄭國回國,鄭文公就給搞了個“九獻,庭實旅百”。楚莊王覺得挺好,就讓人學回來了,現在是現學現用,熱炒熱賣。


    “九獻”是什麽意思?有史以來,關於“九獻”的解釋眾多,眾說不一,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是最高禮遇,因為按照《周禮》,九就是最大的數字。


    所以,重耳受到的是諸侯的待遇,甚至可能比諸侯的待遇還要高,是王的待遇,與楚成王平起平坐。回想一下,按著《周禮》,王為九,諸侯為七,公子及卿大夫為五。也就是說,重耳的級別,原本應當是五獻。另一個佐證是,鄭文公當初以“九獻”招待楚成王,那肯定是王的規格了。


    受寵若驚,對於流亡在外的公子重耳來說,隻能用受寵若驚來形容了,如果這個時候感激涕零,表達忠心,那將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重耳沒有。他始終記得狐偃的那句話:做回你自己。


    重耳坦然自若,舉止得當,言辭之間既表示感謝和敬重,又不卑躬屈膝。


    晉國人看得發呆,他們沒有想到重耳發揮得這麽出色。狐偃暗暗在笑,心說小兔崽子還真沉得住氣。


    楚國人也看得發呆,想不到這個晉國公子如此沉穩大氣,麵對楚王應對裕如,不卑不亢。子文暗暗讚嘆,心說沒見過這樣的人,太牛了。成得臣一臉陰沉,他知道,對麵的這幫晉國人才是楚國真正的對手。


    酒酣飯飽,大家都放開了腮幫子,喝得高興,聊得也高興。楚成王的心情隻能用無限好來形容,他太喜歡重耳了,太喜歡對麵這幫晉國人了。多少年了,也沒有過這種朋友在一起放開了聊天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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