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仁忽然一拍大腿:“這話對呀!那東北小子就成魔鬼啦。”


    方惠望著老四海道:“在海南,把你菜大哥騙得精光的就是那個東北人,他也是菜仁從戰場上背下來的。”


    老四海想起那個西安老者的話了,笑著道:“老人們說:生就的骨頭長就的肉,人和人生來就是不一樣的。有人天生就是壞蛋,有人天生就是好人,這跟是否見過死人沒關係。”


    菜仁如夢方醒般地敲打著腦袋:“作家的思想就是敏銳,我要是早見到你就不至於——不對呀,你怎麽能知道他天生就是壞蛋?他萬一要是好人呢,你就是把人家冤枉了。再說了,誰騙別人也不是成心的,多數屬於迫不得已,沒準人家心裏比咱們還難受呢。”


    老四海似乎碰上了外星人,他直勾勾地盯著菜仁,最終不得不相信這話也許就是菜仁的心裏話。他琢磨著:菜仁不吃虧都新鮮了,自己騙人從來都是自覺自願的,一般情況下是不可能後悔的,他怎麽會有這種念頭呢?老四海當然不能把自己的事當做範例,隻好道:“加點小心總是沒錯的。”


    “四海的話沒錯。”方惠給了菜仁一巴掌,然後大大地嘆了口氣。“人家老四海比你歲數小,但是待人接物這方麵可比你成熟多了。我一天到晚地提醒你,別把所有人都當成好人,別把心窩子都掏給人家,可你就是不聽,老吃虧吧?”


    菜仁急道:“要是把誰都當成壞蛋,還怎麽和別人來往啊?那也太——”他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字眼,一著急又幹掉了一杯的二鍋頭。菜仁忽然攀住老四海的肩膀道:“不管別人怎麽樣,我認準了,你老弟是個好人,而且當時我就認為你不是個池中物,現在怎麽樣?一飛沖天了吧?”


    老四海笑著說:“不過是一本破小說。”


    菜仁拚命晃腦袋:“這叫著書立說,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幹得了的。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啊,我們這些人死後是什麽也留不下,你死了就不遺憾了,你在人間留下你的著作。”


    方惠又給了菜仁一巴掌,這回力道又加大了三成:“什麽死了活了的?你們怎麽一見麵就談這個呀?”


    老四海笑著說:“我菜大哥沒把我當外人。”


    菜仁再次舉起酒杯:“沒錯,我真是沒把他當外人,來,咱們喝。”


    老四海也來了個一飲而盡。就這樣,一瓶二鍋頭見底兒了,天還沒黑第二瓶酒也完了。再之後,老四海和菜仁雙雙躺倒了,不管方惠怎麽拉扯,他們像小孩子一樣在地上耍賴,說什麽也不起來。最後方惠隻好找來棉被和枕頭,讓二人在客廳裏睡了。


    陽光像一條神通廣大的鞭子,不停地抽打著老四海的眼睛。


    他努力躲避,甚至想把腦袋縮到被子裏去,但那滾燙的光線無處不在,無孔不入,最後他不得不把眼睛睜開了。但眼睛睜到一半,老四海就看到了比陽光更為刺目的東西,趕緊也把眼睛閉上了。之後他將世界改造成一條縫隙,努力地穿過睫毛,把那朦朧的遙遠景象逐漸聚焦成一點。終於看清楚了,那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她俏生生地站在二人麵前,似乎在等待話劇開場。老四海下意識地抬了抬腿,還好,菜仁還在身邊躺著呢,而自己也算是衣冠齊整。


    姑娘感覺到老四海已經醒了。她叉著腰,探著身子,調皮地將麵孔湊了過來。老四海隻得徹底把眼睛睜開了,咧了咧嘴,算是笑了。姑娘眨著眼睛,悄聲道:“你就是老四海,老叔叔吧?”


    老四海摸了摸下巴,為什麽一定要姓“老”呢?聽著可真別扭!以後改名的話才對,應該姓“少”才對,人稱:大少!至少現在是無法否認的,老四海輕聲道:“我就是。”


    姑娘指著自己的胸口,大聲說:“我是方竹,久聞老四海大名,如雷貫耳,又炫又酷。對了,我還要謝謝你送我的東東呢。”


    “東東?”老四海眨巴著眼睛,什麽是東東?難道是狗的小名嗎?可自己並沒有送他們家狗啊!


    方竹調皮地看了他一會兒,壞笑著說:“東東就是東西,就是禮物!”


    老四海勉強坐了起來:“禮物?有這事嗎?”


    “你等著。”方竹嘿嘿一笑,轉身跑進臥室,看樣子是拿東西去了。老四海看看身邊的菜仁,這傢夥呼嚕呼嚕地還睡著呢。老四海早就估計到了,方竹就是菜仁和方惠的女兒,可她為什麽姓方呢?看樣子,方竹是隨了方惠的姓。城人裏大多是不注重姓氏的,正如鄉下人不注重名字一樣。他老四海是絕不能做這種事的,萬一將來有了孩子一定要姓老,這是我們家的根兒啊!


    此時方竹手裏抱著個物件,三步兩步地跑了出來,歡快地說:“老叔叔,這不是你的禮物嗎?”


    老四海看到她手中舉著一隻泥塑馬,立刻就想起來了。那是前兩年他在寶雞買的民間工藝品,無處打發便寄給菜仁了。他順手接過來,掂量了幾下。“我當是什麽呢,不過是個破泥塑。”


    方竹不服氣地瞪圓了眼睛:“一點都不破,它是藝術品,我靠它在區裏的集郵展中拿了個二等獎呢。”


    老四海心道:這種破泥馬在寶雞滿街都是,怎麽會是藝術品呢?再說了,泥馬和集郵展有什麽關係?但方竹這麽說總是有原因的,他擔心露怯,用舌頭頂住上牙膛,沒敢出聲。


    正如老四海所料,方竹沒等他追問,便唧唧咯咯地嘮叨起來。原來方竹曾經學過幾年繪畫,還頗有些藝術天分呢。現在正上高三呢,一心想報考工藝美院。同時這孩子還是個集郵愛好者,經常參加各種郵展,當然她的郵品都是大陸貨色。雖然喜歡參與,但大多是無聊的看客。老四海的泥馬是前年寄來的,方竹當時就認準了這是件藝術品,並且將全部泥馬收在自己帳下,還動不動地就向同學們顯擺一番。但同學們基本上也跟老四海的想法差不多,隻把它們當成幾件破泥塑,方竹好不鬱悶。


    偏巧去年是馬年,生肖郵票一問世,方竹就跳了起來。原來新一輪馬票上就是這種泥馬的圖案,造型、產地,甚至連工藝師的名字都一模一樣。方竹欣喜若狂的,逢人就吹牛,所有的同學、老師,包括菜仁和方惠都不得不領教了她的囂張氣焰。恰巧區裏又組織了一個集郵比賽,方竹便連同馬票的名信片、首日封、郵票的四方聯和泥馬一同送去展覽了。評委們從沒想到還能看見泥塑馬的實物,當下就給了方竹一個二等獎。此前菜仁一直認為老四海是個重信守諾的大好人,獲獎後他又成了方竹嘴裏頗有品位的藝術品鑑賞家。


    老四海聽後是苦笑不已,本來以為樹上隻有幾隻毛毛蟲,結果卻打下一堆栗子來,真是天降美事。他不能像方竹一樣張揚,謙虛地說:“我是憑感覺買的,沒想到它能上了郵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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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一山二賊(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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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覺就是藝術的生命啊!”方竹歪身坐在老四海身邊,親熱地靠在他肩膀上。“我媽說,你現在是大作家了。作家也是藝術家,所有的藝術形式都是一脈相通的,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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