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海回眼看了看船夫,船夫點著頭說:“對,他們就是本地人。我們家剛搬來的時候,他們就在這兒打漁呢。可你們也不應該賣臭魚啊,那不是害人嗎?老天爺不能答應你們,我們也不答應。”


    藍旗漁夫滿臉悲憤地舉起一隻手,發誓般地說:“我以日月山和塔爾寺的名義發誓!就是當天打上來的鮮魚!”


    船夫依舊不大相信,當下就要招呼親戚們動手,老四海趕緊把他們製止了。一來,他記起了日月山那個藏民老闆的叮囑,據說青海當地人大多是不會騙人的,漁夫就是當地人!其二這個漁民明顯是信教的,船上的藍旗上是塔爾寺的標誌。老四海認為,信教的人總比沒有信仰的人要樸實,他倒是相信漁夫沒說瞎話。可如果他沒有騙人,這個事就難以解釋了。此時,連頭腦高度發達的老四海也想不通其中關節了,吃鮮魚為什麽會中毒呢?烹飪沒問題,魚沒問題,難道是人的肚子有問題了?他四下裏看了幾眼,好奇地問:“大白天的你們不去湖裏打魚?玩撲克?錢多啦?”


    藍旗漁夫無奈地搖著頭說:“水臭了,沒魚了,我們出去了一上午,是一條魚都沒打上來。前幾天還能碰上幾條呢,現在倒好!”


    老四海更加想不明白了,水臭了?難道水體被汙染了嗎?但青海湖是世界知名的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誰敢汙染青海湖的水?而且老四海已經來了好幾天了,他並沒有看到湖區周圍有什麽龐大的工業設施,據說國家早就禁止在自然保護區建工廠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老四海當機立斷,希望藍旗漁夫能帶他到經常打魚的水域去看一看。藍旗漁夫覺得有點過意不去,立即答應了。


    漁船出了碼頭,麵前是一大片開闊的水域。漁船行進著,漁夫不好意思地說:十天前也有遊客吃他們的魚吃壞了,告到旅遊管理處去了。管理處狠狠批評了他們,可他覺得更冤枉。老四海說:“看看吧,沒準咱們還能找出原因呢。”漁夫說:“那是最好不過了。”此時漁船繞過一個小半島,鑽進了個麵積不大的湖灣裏。漁夫介紹說:“這是他們平常打漁的場所,叫北湖灣。”


    湟魚的習性是喜歡生活在相對閉塞的湖灣裏,據說那裏餌料豐富。


    他們進了北湖灣,行了沒有多遠,青綠的湖水便逐漸發黑了。不久老四海竟聞到一股刺鼻的臭味,像是正在發酵的大便味道。


    老四海捏著鼻子說:“什麽味啊?”


    漁夫說:“這幾個月來總有這股子味道,最近水的味道好像越來越臭了,湟魚也越來越小了。這兩天幹脆就沒有魚了。”


    老四海問:“臭水是從哪來的呢?”


    漁夫說:“流入湖彎隻有一條小河溝,河口已經讓人封死了,過不去了。”老四海提議去河口看看。漁夫為難地說:“就怕出不來。”但老四海再三堅持,漁夫也隻得答應了。


    湖水渾濁了,漁船的螺旋槳越來越慢了。漁夫擔心船漿絞不動湖水,隻好將發動機開到了最低檔。小船好不容易才來到小河溝的入口處。老四海頓覺一股觸目驚心啊,天呀!河溝裏全是黑湯子,就像石油一樣,臭味就是從黑湯子裏發出來的。黑湯子汩汩地流入湖灣,還一個勁冒泡呢。河口上立起了鐵架子,小河溝的入湖口全被封上了,漁船開過不去了。漁夫說:“不能再走了,就到這兒了。”老四海看明白了,這個湖灣已經被工業廢水汙染了,河溝的上遊保證建有大型工業設施。他詢問上遊是不是有工廠。漁夫說:“上遊原來有一家麵粉廠,麵粉廠也有廢水,但那時的水沒什麽味道,湖灣裏的魚也照樣活蹦亂跳的。”


    回到碼頭,老四海用人民幣遣散了自己的手下,然後叮囑藍旗漁夫:不要再提這事了。漁夫自然求之不得。


    從碼頭到小鎮子大約有兩裏多路,老四海是溜達回來的。


    路上他為自己設計了一個天衣無縫的騙局,現在的問題是麵粉廠裏到底住著哪路神仙。


    後來他覺得那個醫生是個有些良知的人,於是到了鎮上便偷偷溜回醫院了。


    醫生見到他頗是奇怪,以為這小子又犯病了。老四海把他拉到一個安靜的所在,開口便詢問小河溝的上遊到底是一家什麽廠子。醫生戒備地問:“你跑到那裏去做什麽?”老四海說:“我這個人天生就喜歡刨根問底,即使你不告訴我,別人也會告訴我的。你把實情告訴我,我可以給你一百塊錢!”醫生兇惡地瞪了他一眼,哼哼了兩聲道:“河溝上遊原來是家麵粉廠,可我聽說麵粉廠的效益不好,已經合資了,現在已經改成造紙廠了。”老四海一拍巴掌:“怪不得!造紙廠的汙染非常厲害,內地的很多河流都被造紙廠汙染成死水了。我們吃的魚就是這麽中的毒,我們也中毒了。”醫生看看周圍沒人,小聲道:“我也曾經想過這個事,可誰能管得了啊。再說了,具體情況你能搞得清嗎?算了,反正你是旅遊的,回去吧。”老四海冷冷地譏諷道:“你盼著天下人都來洗胃吧?多來幾個病人你還多掙幾個錢呢。”醫生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有心要動手:“醫院是公家的,我掙的是死工資,病人少我還不受累呢。”老四海依舊是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等造紙廠把青海湖汙染成死水了,這地方的人也就都走光了,你們的醫院也可以關門大吉了。”醫生甩開他的手:“你到底要做什麽呀?”老四海逼視著他的眼睛,醫生不得不把目光移開了。老四海居高臨下地說:“你幫我問問,那個廠子到底有什麽背景,規模有多大。”醫生思索了一會兒:“你是記者吧?哪個報的?”老四海神秘地說:“如果你不幫忙,我一樣能打聽出來。不過呢,我會讓你的後半生都生活在良心的譴責中,你的兒子也會認為你是個懦夫。”醫生的喉結上下跳動了幾下,眼珠子都變成藍的了。


    ------------


    第八章 以聯合國的名義(7)


    ------------


    第二天老四海帶上了相機,然後找了輛計程車。他先是來到了小河溝的入湖口,在各個角度進行了拍照。然後他回到車上,命令司機沿河而上。司機說:“路不好走。”老四海扔過去五十塊錢,這傢夥立刻就不說話了。全是泥濘的路,計程車幾次都差一點陷到泥裏。大約行了五六裏,河邊果然出現了一家工廠。工廠的大門在另一麵,計程車停下來。老四海下車觀察,隻見廠房高大,車間的排水口正好對著小河,一股股黑色粘稠的液體汩汩而流,似乎永無休止。老四海連同廠房和排汙口都攝入自己的鏡頭了。後來計程車開到廠大門,老四海一看就笑了,工廠的牌子依然是麵粉廠的,但進進出出的大卡車上全是成捆的紙卷。老四海心滿意足了,他躲在車裏又照了幾張。


    回鎮子的路上,司機不懷好意地問:“您是北京來的吧?”老四海塞給他一百塊錢,司機竟沒敢伸手去接。


    老四海說:“你放心吧,我不是壞人。”


    司機瞪著他說:“我弟媳婦在那廠上班呢,廠子關了她就不活了。我弟弟保證會罵你祖宗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射鵰時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庸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庸人並收藏射鵰時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