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能那麽不知深淺?就是覺得林哥夠不值的,這減不了刑不就等於加刑嘛。」


    「啥也甭說了,就是點兒背。」


    「背。」


    正說著,趙兵擠了進來,看我一笑,對日本兒說:「六哥,快收工了,東西放哪了?」日本兒知道趙兵不避諱我,就打開一個網包,掏了幾下,抓出兩袋白酒來,給趙兵塞懷裏了。


    「什麽節骨眼了,風口浪尖上還喝?」我唏噓道。


    趙兵一眨巴眼,笑道:「給林哥接風啊,廣瀾哥說這叫越是危險越向前。」日本兒老謀深算地開脫著:「越是這時候越安全,出亂子往往是和平時期。」


    「收工!」外麵傳來小傑的吼聲,我趕緊拉門出去。


    我心裏想:這幫自作聰明的傢夥也太那個了——不是我幫著管教說話,監獄的製度是嚴格的,但有時為了體現出人性化和寬鬆性的一麵,管教們也會適當的給你一個空間,尺度會隨著你自覺性的高低伸縮。但若有人蹬鼻子上臉,那可就不是自覺不自覺的問題了,而是你愛惜不愛惜你自己的問題了。


    回了監舍,老三問我日本兒又給我扇什麽陰風了,我說日本兒跟我溝通呢,探探我有沒有惦記他那個狗窩的心思。


    我不打算讓老三知道我和日本兒的談話內容,尤其關於那本亂帳的事兒,保不準老三就拿日本兒練一手,最後把我給帶進去。我希望日本兒最終能以為在我身上這個寶押贏了,那我以後在他那裏就真的可以如魚得水,老三和日本兒的個人罅隙不該影響我的生存空間。在目前這種混亂局麵裏,日本兒這樣的人是不方便得罪的,我暗中把何永給他引進門,就已經害他不淺,但我既然根本不再惦記庫房那個位置,跟他再玩下去意思也就不大,光圖個快感的話,弄不好像林子似的哪天來個樂極生悲就慘啦。


    關鍵是這個時候不能再摻和事兒,帶頭挑事兒的勾當就更不能幹了。


    第二十章 攪局(1)


    含沙射影


    林子回來後,先歇了一天,沒想到他一出工,就讓霍來清給搬個小凳子,擠我們跟前來了:「老師,林子下來勞動了,多照顧兄弟一把啊,別跟他們學……嘿,監獄裏沒他媽好鳥。」然後回頭沖滿處亂轉的胖子喊:「胖子,狗拉巴巴哪?找地兒幹活去吧,沒看我都坐這兒了嗎?」


    胖子轉動兩下脖子,大咧咧問:「小傑呢,小傑死哪去啦?給我安排個地兒。」 小傑敷衍道:「哦,還花線吧,你還縫花線吧。」


    林子坐穩當了,先開玩笑,好像是老朋友了,並且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麽事兒:「喝,法宏兩天沒見小臉蛋更紅了啊!」周法宏在我們的笑聲裏,慚愧地說:「嗬,可能嘛!你倒黴了,我能越活越美?林哥真小看我了。」林子笑道:「甭你媽騙我啦,背後罵皇上,你是第一個。」


    周法宏正笑著辯解,二龍轉過來喊:「林子,你有病啊,這呆著幹嗎,走走,庫房。」


    林子笑道:「我跟法宏溝通溝通,我老懷疑是他諜的我。」


    「哎喲,我有那素質嗎?」周法宏笑著往後一縮身子。


    二龍笑著說:「要是那樣,等不到你出來,他的狗頭早斜著眼在工區門口掛著啦。」林子當即起立,一腳踢翻凳子,在工區裏大喊:「別讓我逮著你影子,黑我?!」


    二龍笑一下,先走了,林子也向庫房去,順路拍了一下柱子的腦袋,笑著說:「就傻柱子跟我好!」


    胖子回頭看一眼林子的背影,幹張一下嘴,回過頭來,慢慢縫起了花線。霍來清喊:「胖哥,你還真幹?」


    胖子苦笑道:「坐下了,還能再起來?」


    「先摸兩天,林哥一句話,你又搖了。」霍來清得意洋洋地說,一邊不忿地拿眼撩了小傑一下。小傑裝沒看見,隻在嘴角掛了抹冷笑。


    何永笑道:「嚇我一跳,我以為林哥真下線兒幹活來了。」棍兒說:「你懂個屁呀。」


    一會兒樸主任來了,把林子叫進了管教室,一直談到打飯。


    看著主任繃著臉出去的背影,老三小聲跟我說:「林子玩意兒高啊,往灰網那裏一坐,心裏明白著哪,就看二龍和主任咋辦。」


    「其實他也擔心胖子鬧騰,攪得他被動,這麽一坐,就把胖子也謊下生產線了。然後他借二龍的嘴再離開,胖子隻能焊在那裏了,他不敢也不能咬林子的邊兒啊。」我笑著說。


    「哼,二龍昨天就肯定跟他亮明了,絕不讓他幹活,既擺了個義氣,又省得林子給他添亂。」老三嘀咕道。小佬說:「真折騰起來,二龍跟林子還不定誰占上風頭哪。」


    老三白他一眼:「大腦簡單,倆人能明著折騰嗎?這叫政治。你以為是在外頭打山頭搶地盤哪?當不當大雜役對他們誰都無所謂,隻要混得舒坦就行。再說誰不明白二虎相爭必有一傷,鬧大發了,兩敗俱傷啊。」


    我掃一眼管教室的門說:「看意思主任也不想動林子。」


    「要是老耿問起來呢?」小佬問。


    「老耿是大隊長,能管那麽細?」老三差點又詆毀小佬「頭腦簡單」。


    林子和二龍他們一起吃過飯,溜達出來,先喊了一聲:「國子!」


    國子正自己在離我們不遠的案子旁坐著,趕緊應一聲,站了起來。我突然才想起,好像很多天沒注意國子了,在意識裏似乎這個人已經不存在了似的。自從林子報了減刑,他就不怎麽言語了,每天在工區也是蔫不唧的,溜邊上一坐,不像以前那樣偶爾跟著雜役咋呼幾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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