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教們陸續都過來了,耿大隊試了試話筒。


    很快,教育科的白主任和獄政科的大黃也從樓裏走了出來,老白攥著他的寶貝小記事本,大黃手裏端個玻璃瓶,裏麵清黃地泡了多半下茶水,耿大隊做了個「請」的手勢,二位領導相繼就坐,大黃仰著臉掃視著我們,似乎在找熟臉兒。


    兩個大隊長推讓了一下,最後耿大隊拉過了話筒:「把大家從勞動現場召集過來,開個短會。本來監獄長準備過來的,臨時有事兒脫不開身,所以委託教育科的白主任、獄政科的黃科長來給大家說幾句。一大和五大,一起開什麽會呢?當然是和這兩個監區有關的事情。監獄長和兩位領導為什麽要來參加?說明會議的重要!


    「會場紀律我不再強調,各中隊——一大和五大都在內——各中隊的隊長,站到你們的隊伍後麵,誰管轄的區域出了紀律問題,不管是無理取鬧的,還是出洋相的,我不管犯人,直接追究管教的責任!今天這個會,不僅是給犯人開,也是給管教開!正是因為有了你們的放縱,才讓一些人拿監獄的紀律當兒戲,拿自己的改造前程當兒戲!林光耀等人的嚴重違紀就是一個教訓!你們是在幫他們,還是在害他們?這個問題我和楊大隊還要分別給管教開會,這裏就不多講了。」


    犯人們都蒙了。


    「林子違紀了?什麽事呢?該減刑了,也太大意了吧!」我暗想。


    整個會場安靜得像平放在冰麵上的一塊整磚。


    「開會之前,聽到我點名的犯人,一律站到主席台右側,讓大家看看都是些什麽人在違紀。林光耀,杜幫……」


    杜幫就是胖子,林子的好兄弟。後麵還有6個人,也都陸續從隊伍裏站出去,在主席台右邊排成一溜,上午來找林子的那個一大雜役也在其中。這些人表情各異,有悔恨的,有懊惱的,也有板著臉波瀾不興的。


    耿大隊側臉望著他們:「大家都看到了,都是各中隊的雜役,你們叫的大哥、人頭!這些人,本來應當是政府的得力助手,應當是遵規守紀、帶頭改造的楷模。可是,恰恰是這些人,帶了什麽頭兒呢?帶了破壞監管秩序的頭!帶了挑戰監獄管理的頭!俗語說,出頭的椽子先爛,槍打出頭鳥,我看用在這裏正好,這樣的椽子就該讓它爛掉,這樣的出頭之鳥就該打!而且要狠打!


    「他們做了什麽呢?大家一定在琢磨了。事情說起來簡單——他們一起照了幾張合影,可以給大夥看看。」耿大隊舉起手裏的幾張照片,前排的人開始笑的時候,管教們都輕聲吆喝後麵的犯人不許探身子。我們在後麵茫然地望著耿大隊手裏的照片,不知道底細。


    耿大隊把照片往桌上一拍:「一個個袒胸露背,誠心向鏡頭顯示自己的醜態!身上有文身很厲害是吧?這個問題呆會白主任還要專門講,我隻從你是犯人、你是正在接受改造的犯人這個角度講——私自進相機,串聯合影,把膠捲傳到社會,再把照片傳進來,你們這個流程不簡單啊。問題不僅是犯人的,同時也有監獄管理方麵的,今天我們先解決犯人的問題,我們幾個大隊的黨委研究過了,第一是撤除違紀者的所有職務,拿到生產線上參加勞動,第二就是全部關禁閉,取消上半年的政治獎勵,以懲效尤,嚴肅監獄的管理紀律!」


    我們說明白也說震撼了。大黃喝了口茶,然後抓過話筒:「再補充宣布一項處罰決議:罪犯林光耀的減刑報卷立即取消!並且進行全監通報。」


    大黃偏臉問:「誰叫林光耀啊?」


    林子向前跨了一步。


    「嗯,聽你們主任說,你還是一直表現挺好的嘛,喝什麽迷魂湯啦,照合影。據說還是你的主意是吧!臨走了,想跟難兄難弟留個影,理解!好!夠義氣!最後咋樣?走?你給我老實呆著吧!監獄是什麽地方?我不管你將來出去怎樣,在這裏就得給我老實呆著,守這裏的規矩。你夠日子了,就放你走,你再犯法了,回來我還關你!管你!尤其是林光耀,啊?你家裏滿以為你就要回去,孝敬父母,娶個老婆,養個孫子,跟他們踏實過日子,要有點人心還能做出這事兒來?罵你混蛋你還不服氣咋的?」


    林子眼睛有些紅了。


    「僥倖心理。」白主任挪過話筒去:「我看你們是抱著僥倖心理在違紀。58條裏麵,我隨便說一條,大家都知道那是對還是錯,但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人違紀?他們不知道這樣做是錯的,是要挨處罰的嗎?」


    大黃把嘴湊過去:「還有一個因素,就是顯能!——看啊,我能進照相機,我能弄來白酒,看啊,我能拿熱得快燒水……就是顯能!——當然,僥倖心理也是一方麵。」大黃把話筒又推給了白主任。


    恢復平靜


    監獄裏來了一次突擊檢查,這事兒本來在大家的預料之中,樸主任和郎隊、小尹隊把我們的碗櫥倒騰了一遍。管教們出去時,郎隊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我輕鬆友好地一笑。


    轉天大家都鬆了心,按常例,要等一個月後才重來檢查一次了。大家的改造生活又恢復了「平靜」,一整天都相安無事,好多人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吃過晚飯,我早就完了活兒,懶得回去幹坐著,就在檢驗台後麵跟小佬聊天。老三一邊拿砂紙磨硬幣,一邊跟我們偶爾搭兩句。


    「老師,這個磨好了一定給你。」上回磨的那個,要不是順嘴應給二龍了,可能早戴在我脖子上了。上次老三從流水線裏找回那個心形項墜,就告訴我「隻能給二龍啦」,後來磨好了,他還準備拿剪刀給刻上一條龍,又擔心刻不好弄成皮皮蝦,再讓二龍誤會是拿他找樂,就沒敢弄,隻要我在上麵寫了個繁體「龍」字,細細雕琢了,從花線裏剔出幾股紅絲編了個套子,穿好送去,二龍道:「手還真他媽巧!」整天套在脖子上晃,美滋滋的,心理年齡似乎還不到二十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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