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瘌五一看自己的力量和林子懸殊太大了,折騰的心恐怕先死了九分多,緩上氣來的第一句就是:「林哥我服了,以後我跟定你了。」林子笑了:「操,嘴還挺甜。華子,不行給他安排點芝麻糊喝,喝了芝麻糊,甜到屁股眼。」


    華子笑著說:「這個先放著吧,庫房還有倆腎虛的呢,給他們補補吧。」然後對疤瘌五道:「滾過去,把老頭提過來。」疤瘌五佝僂著腰,不忘沖幾位大哥道謝,一邊開門出去了。


    華子沖桌上的硬紙菸灰缸一努嘴:「爛貨,拿老頭的盆兒,瀉半下芝麻糊去。」霍來清困惑地先拿了幹巴老頭兒的飯盆,彷徨著問華子:「華哥,芝麻糊呢?」三個老大都笑起來,林子拍了一下霍來清的尖腦袋:「小逼還挺可愛的,以後跟我當勞作算了。」


    華子指導他說:「先把這煙缸裏的東西倒進去,我昨天剩那方便麵料也給他吧,便宜他了,加開水啊,冷水對胃口不好。」


    霍來清正笑著調「芝麻糊」,幹巴老頭兒神情惶惑地過來了。剛才這屋裏的響動,肯定已經把他先嚇了個半飽。


    華子問:「老頭兒,介紹賣淫進來的吧。」


    「哎。」


    「孫福恆,是吧。」


    「哎,孫福恆。」


    「體格不太好啊。」


    「在外麵總有病,裏麵又吃不好。」幹巴老頭兒孫福恆訴著苦,以為華子真的在跟他拉家常呢。


    「怪不得豆子總撿不完,爛貨,給他來碗芝麻糊喝,補補身子。」


    「哎不用,怎麽好意思……」孫福恆看到霍來清遞過來的飯盆時,突然語噎了,哀求的目光停留在華子臉上:「華哥。」


    「求我沒用,林哥是老大。」華子笑道。


    「我這老大,不管你那老二的事兒,你們組長給你好不容易預備的,倒了多糟踐東西,也傷人心不是?華哥可是一好臉兒好麵兒的人。」林子笑著說。聽倆人言來語往的,我隱約覺得他和華子之間似有罅隙。


    孫福恆在霍來清熱情的推讓下,不得已接過了飯盆,半盆黑乎乎的「稀粥」,在幹巴老頭兒柴禾棒一般的手裏顫抖著:「華哥……林哥……」


    「喝,快點,別讓我們費事。」華子眉頭微皺。


    林子點上棵煙,慢悠悠地說:「別等我給你倒記時啊——」


    「三……」華子已經開始數數。


    孫福恆苦惱地把飯盆湊近了嘴唇。


    「二……」


    芝麻糊一沾嘴唇,孫福恆立刻幹嘔了一聲。華子立著眼睛站了起來。孫福恆擠上雙眼,脖子一揚,喉嚨裏傳出「咕咚咕咚」的聲音,振聾發聵。


    「行,別他媽喝啦,給那隻留點兒,老波依的嘴還挺饞,不攔著你還都給霸占啦。」林子喊道。孫福恆「哦」地一聲,張著嘴,嘴裏的殘留物不斷拉拉回飯盆裏,看得我一陣噁心。華子笑道:「這回營養更他媽豐富了……滾,叫周法宏過來!」


    周法宏小跑著飛過來,緊張地站在華子麵前。


    林子先照周法宏的肱二頭肌上連搗兩拳:「行啊,看著夠瓷實,以後你就是我陪練啊。」然後不顧周法宏痛苦的表情,跟華子說一句:「那邊安徽還飛著呢,我得看看去了。」說完又給了周法宏一個標準的刺拳,滿意地拉門走了。


    周法宏一邊咧嘴揉著胳膊,一邊臭嘴:「林哥這拳頭跟鐵疙瘩似的,多虧我練過。」


    「嘿,你嘴還真碎啊!不給你漱漱口是不行啦。」華子吩咐周法宏端起那小半盆飲品,命令他先在嘴裏漱兩下,才允許咽下去。周法宏看著那盆湯,苦笑道:「華哥,你看我這德行的值得您生氣嗎。」


    二龍笑道:「你他媽嘴是夠臭。」華子冷不防朝周法宏嘴上扇了一巴掌,周法宏「吼」地一聲悶叫,一手捂上了嘴,另一手的盆裏撒出了些穢物,濺到華子的鞋上。華子當時大怒,奪過飯盆兜頭潑在周法宏的臉上,隨手撩起周的囚服罩住腦袋,揮拳在上麵一氣亂砸,又劈裏撲通地朝身上猛擊一陣,把周法宏擠在牆角,接著連打了有一分多鍾,動作很淩亂,章法全無,像潑婦打架。我看到二龍撇嘴輕笑了一下。


    周法宏感覺這一輪打擊過去了,自己把囚服拉下來,臉上沾滿了菸灰花兒,顴骨上有些腫,一隻眼也微紅著,其他好像並無大礙。華子大口喘著氣,跟二龍匯報:「身體是不如以前了,這孫子身上的肉還挺結實。」二龍笑著說:「『發紅』就沖這臭嘴,往後也少挨不了揍,在入監組時候,連老師那樣規矩的人都攢夥砸了他一番呢。」


    華子回頭笑我:「是嘛,老師你還打架?」我笑道:「我那是跟他逗,我長這麽大沒跟人動過手。」


    華子讚美我說:「我看老師這樣人就挺好,不把兒閑,踏踏實實,以後好好幹,吃不了虧。」我心裏有點舒服起來,估計有他這樣一句話,我隻要不做討人厭的事,基本上不會受什麽淩辱了。我還沒想好,一旦哪天周法宏他們這樣的經歷輪到我頭上,我會做何反應?我堅信我難以挺住林子的三猛拳。


    狼性


    晚上起夜,在廁所碰見烏雞眼的蔣順治,本來是小便,看他蹲在那裏,我也拉下褲子矮身到旁邊的坑上。


    「不好意思啊,讓你受罪了。」雖然廁所裏沒別人,我的聲音還是壓得很低。


    蔣順治苦笑著:「沒事,我都慣了,那幫雜役就是鬧得凶,到我們安徽那塊兒,一樣變鳥。」我笑了,這小子還是那樣個性,不合群,挨揍也不新鮮,想當初在看守所,還不是因為這個被打得爛菜瓜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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