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0萬,你說過最後你們一共騙了人家580萬。」我鑿了一句。


    舒和氣急地說:「可不是嘛,那丫頭一看錢來得這麽易,紅眼了,連著就填了好幾張單子,湊了580個,說一不做二不休。這樣的女人太可怕了,她最後算把我給害了。」晃一下頭,舒和馬上又憤憤地補充道:「錢一到手,我才明白,原來黑社會那事根本是那娘們兒編的,就是為了擠對老周還錢,要知道這樣,打死我也不給他露高科技那一手啊。」


    常博說:「就怕你過得了財關也過不了色關啊。」


    「我意誌堅定著呢,尤其在她那樣貌不驚人的女流麵前。」


    我小結說:「你也甭給自己貼金了,你們這對狗男女啊,一個因色迷心,一個見財起意,湊一堆要不禍害人都怪了。」


    常博讚許地笑起來,舒和也笑了,氣短地說:「你們就鉚勁損我吧,等哪天我步了大臭後塵,你們想損我還找不著人了呢。」


    碟仙


    監舍裏的夜色總是提前降臨。


    吃過晚飯,也不用「打坐」,電視沒什麽好看, 一群人像往常一樣,很是無聊。金魚眼把幾個礙眼的先哄板下去了,擴大一下表麵空間,也散散悶熱的感覺。


    整個號房亂鬧鬧的,如果忽略了被拘押的處境——事實上我們經常忽略,因為麻木而忽略——這裏充滿了煙氣、汗味、腳臭和粗口,一切鮮活的靈性的東西,都默默無聞地迂腐下去,或變異得淺薄、糜爛。


    豹崽剛開了庭,因為被告太多,一整天都沒有審完,明天還得繼續,回來後豹崽的心情不太好。


    金魚眼在門口鋪了涼蓆,穿個三角褲躺著抽菸,手裏把握著遙控器,以5秒鍾一個單位的速度,不厭其煩地掃描著節目,鋪底下探出幾個腦瓜,眼巴巴望著翻雲覆雨的屏幕,似乎期待,也似乎無所謂。


    侯爺蹲在茅坑裏,愁眉苦臉地使著勁,一邊跟我們說:「那個陳述一定要搞好,壓軸戲啊。」


    侯爺的起訴下來了,估計半個月左右就要開庭。


    侯爺抱著必死的信心,決定到法庭上演講,宣傳自己的理想。侯爺挺能聊的,一拿筆就直眼兒,那些字字珠璣的妙語說什麽也不往紙上蹦。侯爺說我憋得難受啊,你們幾個幫我寫吧,我去那個說的。


    我說侯爺你其實什麽也不用寫,就帶一張嘴去,到法庭上一開口,錦繡文章嘩嘩往外流啊,自來水似的。侯爺笑著晃蕩一下腦袋:「不行不行,咱在這白話行,到那裏就得有個稿兒,顯得正規不是?再說了,這是我最後一次講話,必須有水平,上檔次。最損也得拿個提綱上去啊,別到時候說得放煙花似的,光圖眼前熱鬧了,回頭一想沒內容。」


    舒和說你放心吧,不就一提綱嘛。我們哥仨給你玩三陪的,一包到底。侯爺笑道:「舒和呀,你在人家老外的公司裏也這麽講話?」舒和說在那兒咱說外語,到這裏當然得說鳥語,好多年沒說過人話了。


    侯爺很不滿意地拉起大褲衩,搖著頭說:「下半天工夫,沒拉出來,這兩天有點『大便幹』。」侯爺一接起訴,多少也有些上火,表麵上倒看不出來,依舊談笑風生的。


    「我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這句必須寫上,第一句就是它。」侯爺邊坐下邊說。


    常博低頭記錄著。


    侯爺開始白話自己的成長史,說自己怎樣經歷痛苦的童年,怎樣受到黨和人民的關懷教育,後來又怎樣發奮圖強,在黨的聯產承包改革開放摸著石頭過河等政策的感召下,靠勤勞智慧在奔小康的光輝道路上越走越來勁兒。常博手忙腳亂了一通,終於跟不上溜了,無奈地望著口若懸河的侯爺。


    「侯爺,你慢點不成?」我提醒他。


    「這些你也不用記,你就給我寫一題目就行,就寫『我的童年』、『在人間』什麽的,我一看就知道該說什麽啦。」舒和說:「後麵再寫個『我的大學』。」


    「沒,沒有啊,我沒上過大學。」侯爺誠懇地擺手。


    後麵,侯爺又講了一通殺貪官的動機和過程,我們給他總結的思路,一是突出自己從小就樹立了為人民服務的理想,從小就痛恨貪官汙吏,並且心地善良、仗義執言、敢作敢為,整個就是一群眾利益代言人。二是不厭其煩地刻畫那些貪官汙吏飛揚跋扈、狼狽為奸的醜惡嘴臉,一定要讓人感嘆這些狗雜種不殺不快!


    「別忘了強調一下,我一年總有幾萬塊收入,在俺那塊地界,算富農了,我完全可以不管那些淡事,我完全可以花點錢把那些狗餵成順毛驢,可我的良心不允許我這麽做呀,對父老鄉親的苦,我不能置之度外!」侯爺看一遍提綱,馬上慷慨地提了點建議。


    我和舒和催促常博馬上加上,精華啊。


    侯爺沉吟了一會兒,一拍大腿說:「行,先這麽著,我這幾天好好溫習一下!」然後又問舒和:「唉,我說你那案子也該進檢了吧,多長時間啦?」


    「十個多月了。」


    「你也不跟他們說說,趕緊給你做鑑定啊,我看你裝得夠像,弄好了真能弄個精神病。」舒和笑道:「這事能自己提嗎,精神病自己要求鑑定?一看就假啦!隻能家裏或律師申請……我老婆也不怎麽跟律師說的。」舒和突然有些煩躁。


    那邊樂樂在玩用碟仙算命的,突然罵道:「什麽狗屁碟仙,三回了都咒我死!」說著就想把鋪上的道具給劃拉散。豹崽緊張地一把按住他:「別瞎弄啊,不玩了咱就規規矩矩把碟仙請回,要不,碟仙可跟咱沒完,這號裏要不鬧騰出幾條人命來都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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