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病應該放呀,怎麽還關著?


    我剛轉身坐好,那個小白臉突然又從後麵摟住我的脖子,連喊帶叫:「大大我吃糖,大大我吃糖!」


    豐哥被鬧得坐起來,叫道:「舒和,你他媽再鬧!」小白臉原來叫舒和。舒和死皮賴臉地摟著我不放:「大大我吃糖,大大我吃糖。」


    豐哥還沒說什麽,那個掛鏈兒的先嘩啦啦奔過來,一邊罵著「作死」,掄起手銬就給舒和腦袋上來了一下,舒和先啊了一聲,接著就大叫舒服舒服啊!小不點上來喊著「東哥」,把戴手銬的勸住了。我藉機掰開了舒和的手,脖子被勒得生疼。


    舒和愜意地摸著腦袋,嗬嗬笑著,說:「東哥你力氣太小了,人家劉邦一古代流氓都比你牛逼,力拔山兮氣蓋世啊。」然後神情肅穆地唱起來:「大風起兮雲飛揚,力拔山兮……」


    我一看,這哥們兒病得還挺有水準。


    豐哥坐著笑道:「舒和啊,你他媽別不懂人事。大小你也是個研究生,我對你可夠照顧了,瞞誰你還瞞我嗎,你不就是想裝神經病撞出去嗎,要裝跟檢察院的裝去,別在號裏耍,要讓我膩歪上了,可沒你好兒!我讓你真神經啦!」我不禁回頭再看一眼舒和,敢情小子還研究生呢,怎麽進來的?我多少有些好奇。


    舒和「嗬嗬」笑著:「豐哥英明,以後你就是我偶像。」


    「偶你媽什麽呀,你們有學問的最不是東西了。」豐哥補充一句「別撒瘋啦」,把被子一拉,蒙頭又睡了。舒和也不折騰了,靠在牆上歪頭眯上了眼。


    晚飯上來時,我發現和中午一樣,是饅頭,這裏的夥食看來比「c看」的檔次高。吃完飯也不用盤板,地下、鋪上、便池台子上坐的全是人,抽菸、聊天、下棋、打撲克的都有,數數,大概將近30個人,仿佛被兜進網兜裏的一群魚,鱗尾相疊,擁塞不堪。望著一個個緊挨著的光頭,我心情沉悶,壓抑得有些喘不上氣來,以後就要和這些人悶在一起了?啥時候是個了結呢?


    豐哥叫人打開電視,看到十點多鍾,豐哥說該下的都下去吧。立刻有一半人從鋪上消失了,我看豐哥一眼,豐哥正看過來:「你,睡那個最邊上。」


    我說豐哥是鋪底下吧。


    上麵的幾個人笑起來,豐哥也笑了:「多明白呀乖乖!」一時間,我覺得自己特沒勁,擔心自己的話有可能被評為本年度w市局看守所搞笑語錄的頭條。


    往下麵一鑽,還挺費勁,靠邊的一個瘦子指導了我兩句動作要領,先坐在地上,把腿伸進去,再用手肘的力量送身子,果然靈驗,真是處處皆學問啊。


    我聽見豐哥在上麵喊:「於得水兒,他跟你一班,到時候叫他!那個誰,你今天歇了吧。」也不知那個誰是誰,在鋪板底下興奮地喊了聲「謝謝豐哥」。


    剛才那個瘦子應了一聲後告訴我:「咱倆值後半夜的班,倆小時,趕緊睡吧。」我緊貼著牆躺好,身上蓋著一床破被子,有些發潮,我懷疑是不是死刑犯留下的啊?心裏不禁發毛,忐忑著不能踏實。


    於得水拱了我一下,小聲說:「哎,睡不著吧。」


    我說:「大哥,可不?」


    「我看你也是一老實人,以後有嘛事兒就跟我說,別跟他們瞎聊,都是大案兒,聊不到點兒上給自己惹病。」


    「謝謝大哥哦,你案子也不大吧。」


    「我銷贓,也就幾年官司,跟你一樣,讓同案給帶上來的。」


    聊了一會兒,於得水問我:「兄弟你帶多少煙來?」我說就一條。


    「明天你先借我兩盒,等購物還你。」我說行啊。


    「別讓豐哥知道啊,這裏不讓互相串東西,值班時候給我就行……睡覺吧兄弟。」我說睡了。合上眼,我在心裏懊惱又無奈地「靠」了一聲。天上沒有餡餅,地上全是陷阱。


    值班的時候,我看見豐哥頭頂的牆上有一個類似「學習專欄」的框子,上麵寫了好多行字,看格式,像是一首詩,不由眯起眼仔細辨認,連猜帶蒙地總算讀下來。


    詩雲:


    靜坐時常思己過


    閑談時莫論人非


    能吃苦方為誌士


    知進取不悔人生


    肯吃虧不是弱者


    怕小人並非無能


    寬容人心平氣和


    退一步海闊天空


    後來知道這是人家豐哥的做人準則,雖然絕大多數時間裏,豐哥不能身體力行,但能有這等抱負,已經可以看出此人並不是純粹的草包,否則,何德何能來管理「重案組」啊。就像豐哥自己評論的那樣:在w市第一看守所當頭目的人,基本上可以勝任一般縣團級以上的領導職務了。


    後來體會到,豐哥此話不虛。


    起點不能低


    第二天,於得水正在鋪角抽菸,小不點喊起來:「豐哥,於壞水冒上煙兒啦?」


    豐哥用手一點他,魔術師一樣地說:「下來。」於得水趕緊掐了煙過去,站在豐哥麵前,表情很不自在。


    「哪的煙?牌子還夠頂,是不是掐巴新收的?」豐哥真是明察秋毫。


    「不是,豐哥,我哪敢呀?是麥麥借給我的。」


    豐哥罵道:「借?你他媽拿啥還?」


    「我這個月又寫信了,讓我姐給我上帳。」


    東子晃著手銬在豐哥後麵罵道:「扯你媽臊!你哪個月都寫信,哪個月也沒見你上錢!就你這德行的,連家裏都不管你了,還混什麽大佬,天天找煙找肉的,你就是嘴饞逼浪!欠磕!」說著,「通」地給了於得水一個腮梨:「你這臭毛病是犯一次了麽,記吃不記打是不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四麵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哥們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哥們兒並收藏四麵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