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邊陲客店,白鹿為一眾精兵圍追堵殺,雖然這平遠將軍難得放膽一逞口舌之快,但終究難改他強弩之末的糟糕狀態。那時候白鹿死死抱著長匣,一副亡命之態,而一眾靈獸族精兵則是緊追不休,步步直取長匣,一時間這小店內陳列四散,劍雨刀光,正是白鹿為眾人逼至死角時,實未料情況忽又生變。


    不提平遠將軍重傷危難,諸位先不妨回過頭來看那右護法作何打算,其實方才自白鹿踏進客店,血殤就一直隱於暗處觀望。按說此際他與靈麈邊荒巧遇,本該盡算舊仇,一雪前恥,奈何而今右護法方聚人形,對這五靈界情勢大為不解,於是他小心翼翼隱藏形跡,一見得昔日陌陽關守將為靈獸長親衛追殺,本已是疑雲頓生,再一看什麽青玉長匣,又一聞什麽靈獸長至愛,驪珠?青鱗?


    血殤直覺此事大有異狀,於是正值那白鹿困獸猶鬥,生死一線之際,一閃身的幽魔氤氳,一眨眼的血刃刀光,甚至一團亂中,白鹿與那眾多靈獸族精兵尚不及反應,青玉匣已為右護法以幽魔息纏縛,收入掌中。


    一瞬間陡生異變,甚至都來不及回神,那長匣隨靈息一閃隱沒,片刻無蹤,而最先反應過來的平遠將軍忽是一聲怒吼,他顧不得傷處鮮血淋漓,直吼道,“誰?!究竟是誰?!”


    丟失了靈獸長至愛之物,這等大罪怕是任誰也不敢承當,而此際白鹿暴喝,那一眾親衛則是一瞬惶恐,不知所措,片刻間,到底這靈麈到底曾經千年鎮守一方,幾度征戰沙場,這廝一瞬回魂,當即順那幽魔息形跡直往外追,口中還大罵道,“都愣著做什麽?!東西丟了,都愣著等死麽?!還不快隨我去追!”


    幽魔極難追尋,雖說方才白鹿久戰倦怠,但在眾目睽睽下,能於平遠將軍及一眾靈獸族精兵手中取青匣而不費吹灰之力,這該是一個什麽樣的高手?此時此刻,白鹿順一絲靈息直往西北奔走,他疾行中慢慢回神,心中愈想愈是焦躁無底,糟了糟了,那匣內物件,若是那物件為他人所見所得,哪怕隻是見上一眼……,簡直糟透了!


    幽魔息若隱似現,想要追蹤十分艱難,而此刻靈麈腦中百念繁雜,這會是誰?如此高手到底會是誰?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到那客店觀戰的?在我抵達之前還是之後?為何我一點都沒有察覺?


    白鹿一路急追一路煩躁,而今他心中已然肯定,對手必是那幽魔頂尖人物,可是萬般……,萬般總不會是那幽魔君主吧?左護法,左右掌燈使?可是,這些該死的家夥怎麽可能會突然跑到這等邊荒野地來?!


    不對,不對,那時候初抵客店,他似乎曾看見一雙血刃,雙刃血色,氤氳流光,這,這不該是那右護法的兵刃麽?可是那血殤明明已經死了!此時此刻,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扼在白鹿頸上,這平遠將軍越想越是心底發寒,此刻他咬牙催靈,疾步移行,堪堪即要觸及前行的幽魔息,一時間靈麈一劍強動靈壁攔阻,不知是試探還是別有他意,竟朝前行之人喝道,“幽魔血殤!”


    一路的靈獸長親衛緊隨靈麈蜂擁直上,而今時右護法為人道出名姓,不覺稍有一愣,不過那一愣後,他也隻是輕哼一聲,下一刻靈息聚化成人形,黑衣血刃,麵有傷痕,不是血殤又會是誰?就是那幽魔右護法!


    見鬼了……


    血殤轉身與靈麈相對,他原本陰冷無一絲表情的麵上忽現一絲譏諷,此際右護法將那青玉長匣托在手中,冷哼道,“這是靈獸長的東西,是不是?”


    言語間,血殤一步退後,不知意欲何為,而此刻靈麈見他捉摸不定的神色,一時間端的是心下惶惶,如今這平遠將軍實在是勉強裝出一副平靜,強作冷硬道,“幽魔血殤,五百年前你不就死了麽?”


    五百年前舊仇怨,不提尚好,一提血殤雙眉深斂,今時這右護法掌心催靈,五指緊扣青玉匣,仍是冷聲道,“白鹿麈,我幽魔血殤是死是活用不著你多費心,倒是你自己,我看你快要死了吧!”


    靈獸長至愛之物,這白鹿不要命的偷盜出來,莫非也是這家夥的心愛之物?


    右護法掌心靈息愈盛,也許此刻他心中在想,既然此物靈獸長這般寶貝,白鹿則更是不要命也要將其偷盜出來,若是毀了,哼哼,不可謂不是出了心頭一口惡氣……


    血殤心中如是一念,他手中收緊,麵上森寒,而白鹿一見右護法如此動作,情急下他察覺血殤惡念,不由的心焦難抑,當下竟脫口道,“幽魔血殤,我可告訴你,這匣內之物與青龍帝有關,你若是敢亂來……,你就等著後悔吧!”


    血殤與青龍是舊識,隻怕還交情匪淺,其實這一點當初在陌陽關大牢,靈麈就看得清清楚楚,隻不過彼時有許多事尚未發生,彼時的平遠將軍一廂情願認為青龍是羽帝新寵。


    當時牢獄中,平遠將軍曾眯起雙目,用那種不懷好意的目光將青龍帝上下打量,嘖,嘖,真真是姿容俊美,當世罕有,就算是滿身傷痕,就算是橫眉怒目,俱仿似難掩其尊貴氣度,誘人風情。說實話,那時候靈麈心中想的是,麵前真該是個被寵壞的美人兒,他明明身披朱羽鳳紋袍,居然還敢百般狡賴,死活不認,他非但脾氣冷硬,態度倨傲,甚至牢獄中一行經過幽魔右護法,居然又要與那血殤勾勾搭搭,眉目傳情,那一抬眼的似驚還憂,一張口的欲訴還休,真他媽該死的勾人!


    如今與血殤相對,五百年前舊事一瞬曆曆目前,這白鹿麈忽的即是一陣恍惚,此際若說他在囈語,莫若說他在胡話,“那時候我怎麽可能會想到他是青龍帝,多少年後,又有誰能夠想到他是蒼龍神,五百年前我早就滿腦子褻念,到現在我還是滿腦子褻念,那澧水下我寸步不離,守了他大半年,可是就連吻吻他,我都怕的要命……”


    白鹿低聲絮語,血殤辨聽不明,此際一提及青龍帝,一說起五百年,右護法心中一歎,哦,原來是五百年過往,莫非那幽魔鏡已為君上複得,九幽靈息也早已平穩如昔,若不然,怎麽會隻須區區五百年,我即可複聚人形,靈力不減?


    右護法匆匆梳理腦中思緒,而平遠將軍一通胡話後亦是回神,他二人仇家相對,血殤仍是麵無表情,又一句冷哼道,“若是這匣中物真與青龍帝有關,那不若由我送還水族好了。”


    “放屁!此物怎可送還水族,你還給我!”


    言出,白鹿揮劍搶上,而他身後一眾靈獸族精兵不願寶物真為右護法奪去,卻又擔心白鹿搶回青匣再跑個無影無蹤,於是三方角力,靈獸長親衛固然是對敵血殤,但也有意無意不讓白鹿染指那青匣。於是一時間漫天雨絲下,驚濤拍岸前,一戰僵持,血殤欲攜青匣再往西北直抵幽魔境內,而白鹿重傷之下難以為繼,他持劍撐地,張口氣喘籲籲道,“幽魔血殤,這可是我們族長的東西,你也敢擅自搶奪?右護法,今天老子不管你還是不是幽魔右護法,我可告訴你,現而今五靈不複從前,這連雲山體修複,五族鼎力,我靈獸族與你幽魔族早已相安無事,你這樣做,莫非是想重新挑起爭端?!”


    血殤不知這五百年來靈界劇變,甚至直到現在,他也還不知青龍帝已經離世,於是對靈麈此言,右護法不知是該信,還是該不信,而事實上呢,平遠將軍一語無虛,那匣內之物的確為靈獸長珍愛,而今日五靈大局也的確是相安無事,因為自當日龍神寂滅後,這靈界五族,好像已經沒有什麽好爭的了……


    如今右護法複聚人形之時,恰逢連雲山體悉數修複,靈獸長完成了青龍帝遺願,決意自鎖靈塚,而其他四族聽聞此訊,竟都仿似沒聽聞一般,依舊深潭死水,平靜無波。當然在私底下,也許諸位君王反應不一,大約撫掌稱快的,冷言活該的大有人在,抑或者心下惶惶,恨不得自己能早一步死了的也不乏其人。


    但不管怎麽說,連雲山體修複是整個靈界的大事,再者五百年來血王蓮花期漸近,會盟之期也將臨,按說此次會盟本該在靈獸族,也本該由靈獸長向其他四族一一交代連雲靈場狀況,隻不過萬般未料及,四百年來一心隻為靈場修複的麒麟鼎華早非當初那個權欲至上的靈獸長,如今修複了山體,完成了龍帝遺願,他早就什麽也不想管了。


    當然,此種境況下,對於那仿似看透世事,但求靈塚了此殘生的麒麟鼎華再多苛責也沒了什麽意義,其實這些年來,夜夜雲瀾被冷衾寒,自食苦果的靈獸長隻能一個人癡癡想癡癡念,甚至在靈場平複,會盟將近之時,他族族長大多已派遣使臣前來查複靈場,誰曾想這淩雲宮中,靈獸長忽然就丟了一件寄托他多少情思,多少懷想的珍品佳藏?!


    話扯遠了,再扯回來,今時右護法且退且戰,不多刻竟是北向再臨大湖,而這一瞬間,血殤忽憶起當初與血禍夜追青龍,正是在此處一爭慘烈,當時龍帝陛下湖中現出本相,青鱗驪珠,龍息漫天……,隻是可惜,最後他竟與那羽族如歌王走了。


    右護法腦中往事紛呈,他擺明是不太相信靈麈所言,奈何無巧不成書,其實方才已有所提及,如今這山體修複,各族族長大多已遣人查複連雲靈場,水羽幽魔與有翼,唯風神遙遠,那七翼王也許不會太過費心,然羽帝與幽魔君主,隻知九天一議,那羽帝對詠王道,“當年連雲一探是如歌去的,這次你去吧,想來經年修複,連雲該已是峭壁固靈,大河載道,唉。”


    一歎悵惘,詠王親抵連雲川,甚至此次隨行他左右的俱都是當年如歌王身邊舊侍從,一路的陌生,一路的追憶,一路至這緣起之源,金翅不曾想到他還能感知到絲絲飄渺龍息,當然更沒想到這數百年後,湖邊又生風浪,再起爭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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