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醉風和宿,錦瀾照月濃,彼時酒酣耳熱,龍帝陛下與淮川之靈對麵相坐,白暨聞聽龍衍吟得多少曖昧詩詠,又見他麵上微紅頗帶羞窘,一時間竟不知心下何感,半晌,白暨起身替龍帝陛下滿上酒盞,隻搖首皺眉道,“陛下,你還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半天口拙,費力表達,龍衍的心意想必白暨早已明了,隻不過小白心中所思,決非龍帝陛下所料那般簡單,此刻白暨抬首注目龍衍,好幾番言欲言又止,這淮川之靈滿腹心語不甘不說,但又害怕逾越,於是隻得強按心緒,一問冷然。


    而我們的龍帝陛下呢?龍帝陛下滿腔愛意未得回應,此刻還被白暨不鹹不淡一句搶白,一時間不覺一愣,片刻他反應過來,正是一把按於白暨替自己滿酒的腕上,出言急切道,“小白,朕說的話都是認真的,小白,我。。。,我喜歡你。”


    龍衍憋了多少年的話,乘著酒意囫圇而出,他原以為白暨聞此也許會驚訝,甚至會反感,不過事實上,當時的情況出乎意料,白暨聞言隻是低首一笑,他開口仍是那種淡淡的語調,卻道,“陛下,微臣可是男子,不是什麽漂亮姐姐。”


    一言出,白暨略帶強硬收回為龍衍扣住的手腕,此一刻他抬首麵上似笑非笑,小白就那麽直直盯著龍衍,好似在等他回答,又好似龍帝陛下的答話他早有預料,而龍衍一聽什麽漂亮姐姐,一時麵上竟略現惱色,脫口即嘟噥道,“小白,你該知道朕的意思,怎麽還要故意來取笑朕?”


    龍衍與白暨交談,遠處的龍溯看的真切卻聽不清楚,方才他一見素來冷淡的皇兄一把扣在白暨腕上,已頗感驚訝,而如今再見二人貼近耳語,皇兄酒後雙頰酡紅,一時惱一時羞,怪了,這真是奇了怪了,他在對白豚說些什麽?還喝這麽多酒!


    龍溯一旁疑惑暫且不提,先說回龍衍與白暨,彼時白暨見龍衍避而不答,甚至還略生惱意,不由得心中一歎,小白略略搖首,隻歎在尊位者任性恣意,喜歡漂亮姐姐這事明明是他自己說的,怎麽如今一下子不提就不準提了?


    說白了,白暨對龍衍並非不曾動情,事實上他一直在克製自己不可動情,因為出身寒微的淮川之靈始終不相信他與龍帝陛下之間的愛能夠對等,龍衍對自己的愛,真的能夠做到唯我不可,他是真的愛我嗎?還是說,他不過隻是想要個幸臣罷了。


    白暨對自己沒有信心,對龍衍更沒有信心,所以他一直選擇逃避,可是今天,今天既然龍衍這般表白,那還不如豁出去,且試他一試。其實白暨素來膽怯,也許那時候是覺得龍帝陛下真的酒多糊塗了,又或者一見他眉目帶笑毫無絲毫冷厲之氣,故此也就長了膽,於是當日,白暨故作不冷不熱,隻問道,“陛下,微臣是男子,你也是男子,你說你喜歡微臣。。。,你不覺得荒唐麽?若是微臣不喜歡你,你怎麽辦?”


    縱觀一生,其實在感情上,龍帝陛下素來懵懂口拙,男子與男子相戀,不容於世,這一點龍衍不是不知,甚至他自己根本就沒辦法從這樣的道德桎梏中掙脫而出,不錯,他是真心喜歡小白,甚至可以說是愛上了小白,可一旦提到這倫理道德,龍帝陛下還是不由自主一陣心虛,真的,是真的心虛。


    “小白,愛就是愛,這與男子女子無關,小白,隻要你也喜歡我,這就沒有關係,當年我記得那九翼王就曾說過,他說人生在世,能得一愛最美,小白,其實你也喜歡我的,對不對?”


    被白暨一問至疑惑處,龍帝陛下非但開始自作多情,連聲強調對方也喜歡自己,甚至他還將九翼王那種不靠譜的話都搬出來了,而今時白暨初問龍衍,本是心中無底,不想此一刻聽聞龍帝陛下提起九翼王,白暨心下莫名其妙就是一陣不悅,他張口竟回道,“哦?九翼王,數百年前往事,直至如今陛下還記得清清楚楚,既然能得一愛最美,那當初陛下。。。”


    言止於此,白暨差點將腹誹之語悉數說開,他差點衝龍帝陛下問出當年為何不答應九翼王求愛之事,糟糕,若真說出,那可真是萬分逾越!閃念間白暨驚出一身冷汗,幾至不知該如何收場,而彼時的龍帝陛下大約真的醉了,他好像是聽出小白言外之意,但卻偏偏一毫不生氣,甚至他還搖搖頭笑道,“小白,那九翼王是朕的長輩,再說,朕從來隻喜歡你啊。”


    多言不耐,龍帝陛下仗著酒意,忽而起身,此時此刻他也不管白暨是何心情,一步近前即將對方攬於懷中,口中喃喃直道,“小白,我知道你喜歡我的,不然你也不會隨我回泱都,伴我身側這麽多年,小白,小白。。。”


    醉語呢噥,龍衍俯身即要親吻,而此刻風和軒遠處,白龍溯真真是目瞪口呆,這。。。,這算怎麽回事?皇兄他在幹什麽?原本外界盛傳青龍帝不近女色,龍溯心中還頗有腹誹,卻說碧螺青玳是那樣貌美可人,皇兄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可是現在,莫非傳言是真,莫非皇兄他竟然喜歡那白豚?他喜歡男人?


    那邊廂定域親王心頭一陣淩亂,而這邊廂龍帝陛下輕薄之舉未遂,當即便被白暨攔下,此刻小白閃身躲過,心一橫隻高聲道,“陛下,你錯了,你說的什麽喜歡不過是一時喜歡,你我俱為男子,你這喜歡是要許我一生還是要怎樣?你是想微臣不入朝堂做你的孌寵,還是說陛下你要下嫁與我?陛下,微臣伴你身側近千年,自是了解你,莫非你真的覺得男子相戀是正常的,你真的不覺得這很荒唐?”


    白暨高聲,也顧不得什麽逾越不逾越,而龍衍為他一吼,一定神後隻答道,“小白,朕喜歡你,若你也喜歡朕,這就不荒唐,小白,你告訴朕,你喜歡朕麽?”


    那時候,龍帝陛下句句追問,而白暨見他滿麵認真,一雙眸子裏是期待是不安,說實話,這淮川之靈一時不知何從而來的膽大包天,竟是側首勾起一笑,卻朝龍帝陛下道,“不,微臣不喜歡陛下這身繡金袍,也不喜歡陛下頭上龍珠冠,若說喜歡,我喜歡的是多年前淮川相交的少年龍衍,最好他連太子都不是!”


    若說醉酒是好事,這讓龍衍好容易能夠肆無忌憚去談情說愛,可是醉酒也許更是壞事,此刻白暨說的多少話,龍衍似懂非懂,龍帝陛下畢竟高位多年,神思迷離之際,他隻知一把抱住小白,揚眉笑道,“好,小白不喜歡的大可以不喜歡,來,替朕除去這冠帶可好?”


    這可真是太不像話!


    隻怕今時,這句不像話不僅是白暨心中腹誹,甚至那遠在一邊的白龍溯更是驚訝鄙夷難以名狀,該死,原來皇兄人前冷情,人後竟是這般不成體統,他還調戲白豚呢,也不看看自己現在什麽模樣,他居然還叫別人替自己解衣,這,這簡直是。。。,父皇怎麽就沒看到他這般不成器的模樣呢?


    當初年少定域親王說不出自己心下何感,他口中嘟嘟囔囔罵個不停,可是心中卻是十二萬分地想看看自己那高高在上的皇兄真會做出什麽荒唐,而白暨呢,小白一陣氣悶一陣好笑,事實上龍帝陛下朝堂上尊貴無匹,冷厲專橫,可私底下,哼哼,他不過是借了點酒,就開始壯膽發瘋了。


    那時候,白暨閃身掙脫龍帝陛下滿是酒氣的懷抱,他躍過風和軒廊柱直往水下,片刻就見得一尾白豚掀起層層浪花,雖然夏夜之水暖意融融,不過突如其來的一大片水花甩在臉上,龍帝陛下好歹也是酒醉半醒,片刻,就聽得他大喊道,“小白,你又來這招!”


    憶起年少淮川嬉戲,是夜龍衍徹底拋去了所謂帝王儀尊,此刻他跟隨白暨縱身而下,一把捧住白豚那圓胖的腦袋,又掐又捏,口中還憤憤道,“一不高興就要變成這胖頭胖腦的模樣,看我今天不捏你腦袋!”


    龍帝陛下一身繡袍盡沒水中,濕漉漉的冠帶鬆散開來,束不住青絲萬千,而白豚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直直盯著他看,顯然氣還未消,此刻白暨還是不肯複作人形,他不住翻滾,直將尾巴搖擺至層層浪起,隻好像還嫌龍帝陛下不夠狼狽,半刻水中嬉鬧,龍衍環抱這白豚腦袋,直喚道,“小白,我是真的喜歡你,小白,你變回來,讓我吻吻你,好不好?”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少年時代,龍帝陛下染上酒意的聲線不似往日清朗,他濃濃的鼻音傳至白豚耳中,說實話,其實小白早就動心了,隻是這麽多年來他不敢心生褻念,他淮川白暨隻是一直不敢動心罷了。


    白暨拒絕複作人形,風和軒下龍帝陛下緊緊攬著那胖腦袋,喚了不知道多少聲小白小白,說他是酒後無意也好,或者說他是刻意放縱也罷,反正當晚龍衍與白暨在水中幾番嬉戲,真真是叫遠處觀望的龍溯大吃一驚,天哪,原來皇兄素來冰冷淡然的聲音竟也會這溫潤軟膩,難道他這是在撒嬌不成?衣衫淩亂,目光迷離,他居然喜歡男人?!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龍溯自顧自驚異萬千,而良久之後,白暨還是不願複作人形,直至最終,龍衍實在是因為酒多過量,水中胡亂嬉鬧後,竟不知是犯困還是發糊,隻趴在那白豚背上,堪堪即要睡去,而此一時,白暨方才肯複作人形,小白將龍衍半抱至岸上,隻在龍帝陛下耳邊輕輕一歎道,“陛下,方才你若還能像年少時候一般,喚我一聲小白哥哥,那我便留在你身邊。”


    翌日,白暨留書離去,而龍衍宿醉不記前夜荒唐事,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是自己逾矩唐突了小白,卻不知事實上,當晚他睡去之後,風和軒內隻怕是白暨差點對他有什麽唐突,雖然最後不過是一吻纏綿,白暨吻的用力幾至有些貪婪,可是不管如何,最後小白還是毅然離開了。


    白暨是良臣,他不可能容許自己做出犯上之惡事,但是他也決不願一生仰仗龍衍,在他看來,為人臣者,在朝堂不可與君主有私情,可若不在朝堂,難道自己還真要去做龍衍的孌寵不成?白暨了解龍衍,雖然他感情是真,可是龍帝陛下終究不能完全拋去男子相戀有違倫常一論,他再愛自己,到頭來還是青龍帝,唉。。。!


    當然,一夜嬉水玩鬧,龍帝陛下不知自己酒後醉態,風情撩人,他不知白暨究竟為何離去,自然更不知自己這種種失態,俱為定域親王盡收眼底。而事實上,彼時白暨離開,大約龍溯也跟著推了一把,那時候年少氣盛的定域親王一路尾隨起居舍人,龍溯趾高氣昂,一張口隻朝白暨惡狠狠罵過一句,“不自量力的東西,不要以為現在我皇兄寵你,你就能夠放肆妄為,本王可告訴你,當年就算我父皇,在他身上也撈不到半點便宜!”


    說起來,那時候龍溯挖空心思都想看看皇兄丟臉氣惱的模樣,當然,這一晚錦瀾風和,他看在眼裏自是有些小小的得意,小小的興奮,他原本將這事當作皇兄的把柄,想著日後有什麽機會正好可以拿出來調侃嘲諷一番。可是第二日,當他與龍漣同去錦瀾殿請安時,一瞥見酒醒後依舊冷漠淡然的皇兄,龍溯心中再多的小算盤都好像一口氣堵在心中,事實上,皇兄就算有再多的把柄,他好像也不敢說,也許昨夜,抱著白豚調笑的皇兄,根本就是假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弟弟那時候還年少,一直想著陛下能夠坍台再坍台,好讓他偷笑==


    不過,這畢竟不是什麽好的潛移默化,弟弟那時候是怕陛下,等到他一步步被撩撥到發瘋不怕的地步,終於有了陛下最後的悲催==


    至於大白,大白跟陛下不是一個世界的,大白是想跟陛下在一起呢,但是他敢去攻陛下嗎?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其實估計大白也是不介意做受的,但是陛下的身份使然,大白終究不願做孌寵幸臣。除非陛下不做龍帝了,跟大白說不定也挺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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