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事一事又一事,戰事方緩,又有故人到訪,非止一個,尚有他人,而我回抵錦瀾殿,略作梳洗,此際還不知碧泱宮外到底是何人求見,又有樞密院右丞回稟,說前時我遣他打探太傅下落,他四方尋訪,本在盟會前已發現太傅行跡,未曾想半途遭其逃脫,直至近日,方又在東海覓得螭烺影蹤,數百精兵相縛,好不容易將其製服,帶回泱都。


    哦,原來又有此事。。。


    如此看來,太傅樞密院在押,碧泱宮外即有故人求見,而我在錦瀾殿聞此兩條訊息,一時間心下似有計較,一邊廂命人將螭烺好生看管,一邊廂略作更衣整束,即詔內務官有請那宮外華服麗人一見。


    碧泱宮內別苑側廳,那華服麗人經宮人引見而來,此際尚不及我注目相視,她已是連忙行禮,而我見此方欲示意免禮,卻未料她一開口急聲喚我,卻道殿下萬安,她言出一時抬首,忙又改口道,“不不,陛下萬安。。。”


    難怪內侍告稟,隻道宮門外女子衣飾華貴,容貌甚美,卻原來不是他人,竟是我那遠嫁有翼族的泗水姑母,算來泗水遠嫁已有數千餘年,而我與她上次相見也早在數千年前,此番重逢,我忙喚宮人賜座奉茶,以貴禮相待,不覺間隻憶起年少時,太傅雖然甚為討厭,幸而還有姑母偶爾探望,我方才能得半日清閑。


    一時間,年少往事忽上心頭,我念起不覺一笑,不及問她數千年風神都歲月,轉念一思,如今九翼王既歿,風微瀾因擅闖五靈盟會,為我久困至今,而太傅日前又在押樞密院,想必她此來決非敘舊,怕是有好些事相求。。。


    此際我低首輕呷杯中清茶,本欲待她開口明言,倒未料這久別多年的泗水姑母幾番將我打量,她好似有話要說,卻又好似極難開口,其實也難怪如此,且莫提今時,我與她久未謀麵,即便是當初年少,泗水郡離泱都遙遠,我與她也不過數麵之緣,實在是不比尋常百姓家,姑侄親緣之厚。


    良久她未語,我倒不由淡淡一笑道,“姑母如何這樣看著朕,莫非這許多年未見,姑母已經不認識朕了?”


    言出,泗水王妃略見尷尬,她回神連聲致歉,卻喃喃直道,“時光如流水,想當初我離開水族時,陛下年少未及束冠,淮川時時追著那白豚玩鬧,不曾想今日一見,陛下已然長成五靈至尊了。。。”


    泗水王妃話音落,我聞於耳中不由失笑,不過她離去甚早,那時的我的確年少不更事,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妄為,隻怕是當初她之所以嫁作九翼王妃,倒還真與我脫不了幹係,而今時一念至此,我不覺思緒漸遠,半晌後回神,開口卻問道,“姑母遠嫁風神都,不知這許多年來,可還安好?”


    奈何此言出,尚不及泗水王妃答話,我立覺不妥,隻道是九翼王故去,而浣風山風微瀾早有言語,句句直指風神都他母子二人舉步維艱,今時我又何必多此一問?念此我當下頗覺歉意,急忙改口道,“日前朕聽瀾親王提起,說九翼王故去後,風神都形勢不穩,卻原是龍溯遣人相助姑母離開,不知可有此事?”


    其實,我這一語本是隨意問起風神都形勢,實未料話音方落,泗水王妃即刻變了麵色,她一聽憂色滿麵,連聲直問我道,“陛下,瀾兒他果真在泱都?他真的來找你了?他可曾冒犯你?”


    泗水王妃這一連串問話尚不及我一一作答,不想她忽而泣聲,卻又朝我道,“陛下,泗水遠嫁風神都,早已是有翼族後妃身份,今時本不該貿然擅闖碧泱宮,也不該牽累故國介入風神內亂,隻是。。。,隻是。。。”


    她言至此,我了然於心,誠然,今時有翼族內亂不假,但泗水姑母貴為九翼王妃,且莫提貿然到訪碧泱宮,即便是擅離風神都,未免俱是不妥,故而也難怪她宮門外求見,萬般都不願道出真實名姓,念此我不覺微微搖首,而此刻泗水王妃見我不語,她大約心中無底,連忙又道,“陛下,助我母子離開翼王城的是太傅螭烺,原本與親王殿下無關,更不敢有一毫與水族關係,你千萬莫要多心。。。”


    泗水姑母言出我心中有數,想必今時,龍溯因觸怒我而久困東海一事,她早有耳聞,此際她又聽我提起風神都一茬,生恐我會心生不悅再有遷怒,因而麵色緊張,急於解釋,其實她不知,於此事我本無意怪責,更兼今時我尚有心相助風微瀾,則更談不上遷怒了。


    我當下一笑,擺手隻道,“哎,姑母放心,龍溯因掛念親情相助姑母,朕並無一分怪責之意,倒是前時五靈會盟,表弟遠來泱都,朕因諸事相留他於浣風山,直至而今都未及知會姑母,累你擔憂,實在是朕的不是了。。。”


    我出言安慰,複又提及風微瀾,而泗水王妃聞聽初是訝異,一時間她止不住泣聲,連連直道,“陛下,瀾兒他年少無知,我真是不知道,他竟然敢擅闖血王蓮盟會,陛下,若他有任何冒犯,陛下千萬。。。”


    泗水姑母言至此,低首以袖拭淚,此際尚不及我表態示意無妨,她卻又泣聲道,“陛下,泗水自知無甚立場求情求饒,但是你就看在他父親的麵子上,千萬莫要與他為難,我這就帶他走,好不好?”


    實在是好生奇怪,雖說風微瀾擅闖盟會,的確曾有意與我為難,但那孔雀一事,事後我並未計較,想必盟會祭台之議也無從外傳,為何今時,這泗水姑母不知詳情,卻萬分肯定小親王必會冒犯妄為,又好似我囚了風微瀾,定會加以重罪?


    莫非又是太傅螭烺,想必在他口中,我早就成了什麽妖魔鬼怪,可想而知,這冥頑不靈的太傅定是在泗水王妃麵前萬般微詞,直叫今時我一番話講至此處,泗水姑母依仍是一臉哀戚,就生怕我將他那寶貝兒子囚在浣風山,已下了什麽毒手,唉,這真是。。。


    我當下也無心多作言語,一時起身,隻朝泗水王妃道,“姑母也不必求情了,朕留表弟在泱都,的確有要事相商,既然今日姑母親抵泱都,那不若這樣,有什麽事緩幾日再說,朕先遣人送姑母去浣風山,與表弟一敘。”


    話音落,我即喚來宮娥侍從相隨,引泗水王妃前往浣風山,不曾想這姑母事多,她一時起身已至廳前,竟又回身似欲言語,不過此際,她許是見我麵上略有不悅,終是未曾多言,徑隨侍從而去。


    送走泗水王妃,我不覺竟是好生感懷,一時以手撫額,總覺得有好多事壓在心頭,繁複無解,此際別苑內無暇品茗閑坐,我隻略略休憩片刻,忙又往樞密院,去好好會一會那太傅螭烺。


    卻說太傅對我懷有莫名其妙的敵意,由來已久,今時樞密院內,我本以為這老匹夫定又要口出狂言,百般微詞,不曾想此際他為人押跪於我前,雖是麵帶忿色,難得竟是一語不發,而我見此不由冷笑,當即隻開口道,“太傅,你可知朕遣親兵四處探訪,尋你回泱都,究竟所為何事?”


    我一問,螭烺不以為然,他當下眉間不屑,竟朝我冷哼一聲道,“龍衍,你要殺就殺,沒必要作這等廢話!”


    真是冥頑不靈!


    說實話,這麽多年來,太傅總也這般態度,我氣憤之餘早已見怪不怪,一時揮袖斥退左右,怒極反笑道,“太傅,你怎麽不動腦子想一想,朕若是真如你所想,冷酷殘暴,你早就不知道死過多少回了!怎麽事到如今,你還能這麽冥頑不靈?”


    我話音落,螭烺依舊一臉不屑,今時他昂首注目於我,竟一笑諷聲道,“哦,當初在九幽境,不是說你龍帝陛下咬牙切齒,說日後若我霧蛟螭烺膽敢踏入水族一步,定斬不饒的麽?怎麽,今時你花費這許多心思,自泗水一路追至東海,又將我綁來泱都,原來不是要斬我首級,卻還要假意施恩?”


    “你。。。!”


    這老匹夫簡直無藥可救,今時我未動殺心,他卻非要往刀口上撞,竟還有膽與我重提九幽舊事,而我當下氣急,不由拍案大怒道,“螭烺,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天朕之所以尋你回泱都,是有要事相詢,若你還當自己是水族之人,你就老實告訴朕,那幽魔鏡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又怎麽會落到龍池裏去的?”


    我一問怒色,而螭烺聞聽當下斂眉,片刻他抬首連連譏笑,隻又朝我道,“幽魔鏡是個什麽東西,我如何得知?今時五靈界形勢大變,風起雲湧,你龍帝陛下興兵與靈獸長相爭,那幽魔君主都能舉一國之力相助,你直接問他不就好了,你青龍帝開口問什麽,他能不告訴你?”


    什麽意思?就此事我又並非不曾問過幽無邪,他若是能實言相告,那今時我又何必多此一問?


    念此我不覺煩躁,當下起身,直又怒道,“太傅,你到底怎麽回事?朕實在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哪處得罪過你,就算不提君臣之誼,單論你我師生一場,今時朕有事相詢,你為何要如此百般刁難?”


    話音落,螭烺不語,良久,我已然頭疼,不抱任何希望,不想他卻忽而冷冷道,“你放了那有翼族小親王,我就告訴你。”


    風微瀾?


    真是沒想到這麽多年,太傅一心癡念泗水王妃,而今愛屋及烏,竟連人家的兒子俱要記掛在心,而我聞他此言初是一愣,回過神來隻不覺失笑,果不其然,這段時日泗水姑母定是與他一處,也不知道聽了這老匹夫多少微詞,隻當我將風微瀾如何了,真真是叫人又好氣又好笑。。。


    一時間我輕笑不止,而螭烺見我態度古怪,不知又想起什麽,竟是厲色朝我吼道,“龍衍,那有翼族瀾親王說什麽也與你素有親緣,他好歹算是你表弟,你到底將他如何了?”


    笑話,我能將那瀾親王如何?我隻不過是有心助他奪位罷了,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不幫也罷,而那風微瀾更是莫名奇妙,甫一見麵便對我百般敵意,莫非也是因為聽了他幾番詆毀,這才於五靈盟會挑釁於我?


    不可救藥,實在是不可救藥。。。


    此際我搖首輕歎,一時隻冷淡答道,“風微瀾貴為有翼族七殿下,又是朕的表弟,朕除卻以禮相待,還能將他如何?”


    “以禮相待?你對自己的親弟弟都能下狠手,七道縛龍索囚困東海,何況是表弟?”,不想今時我話音方落,螭烺立時接口,而我聞他提及龍溯,正是開口欲語,卻未料他一擺手當下又道,“龍衍,今天話說到這個份上,太傅不妨也實話告訴你,實在不是我看你不順眼,實在是你自己行為不端,且莫提你年少時任性妄為,一眨眼就能闖下彌天大禍,就說如今,明明是你搶了龍溯的王妃,你怎麽還有臉將他囚困東海?!”


    我。。。,我搶了龍溯的王妃?我真是百口莫辯。。。


    聞此我心下苦笑,想想如今鼎貞都已故去,那我又何必在這螭烺麵前多言解釋,片刻回神,我麵露冷色,開口隻朝他道,“朕之家務事不勞太傅費心,至於那瀾親王一事,太傅也不必費心,方才泗水姑母來過碧泱宮,朕已遣人送她去見瀾親王,少時她母子二人相會,想往哪裏去自會往哪裏去,朕決不會阻攔,倒是太傅你,萬般要記得泗水王妃身份,就算如今九翼王故去,她依然是有翼族貴妃,國母之尊,你這樣不聲不響將其帶離風神都,若是牽累了她名節聲譽,大為不妥,若是再牽累到我水族聲名,那就莫要怪到時候朕會插手此事,不留情麵。”


    言至此,我已是仁至義盡,隻盼他能將龍池一事實言相告,即放他與泗水王妃同去,不再追究前事種種,奈何太傅冥頑不靈,他反正是百般看我,百般不順,而我此一言本在情理之中,實未料又有哪處觸怒於他,此際這老匹夫一臉不甘,竟滿腹怨氣朝我道,“龍衍,你就知道說漂亮話,有翼族後妃?當初在九幽境,臨別之際我求你接回泗水王妃,你答應的倒爽快,可是一轉身就忘到了九霄雲外,當時若非風神都形勢艱難,我又怎會求龍溯相助,名不正言不順將泗水王妃帶回水族?”


    事到如今,他竟還有臉責怪我不接回泗水王妃?他怎麽不就想想若不是他串通外族,我何至於一再落難,那時候風神都形勢不穩,泱都形勢就穩了,我失足連雲山,又被困莽原,幾番周折好容易返抵泱都,還要收拾謀反的親弟弟,這一切的一切,這一切禍事都是拜他所賜!


    一念至此,我麵色愈冷,心下之怒憤明明已至極處,奈何不知因何,大約是自我落難,怒火每每無處可發,竟至於一時間連聲冷笑,無話可說,而此際螭烺仍是一毫不以為自己有錯,他當下抬首死死注目於我,卻譏聲道,“當初若不是你闖下的禍,你泗水姑母何至於嫁去風神都?就算我不是真龍之身,她不嫁給我,也不會嫁個荒淫無度的浪蕩君王!”


    他倒還越說越有理了?!不錯,當初泗水姑母遠嫁,的確是因我與九翼王之間一段禍事而起,可是族間聯姻,原本是父皇在位時擬定,縱是我有萬般不對,他既然身為一朝臣子,還貴為帝王之師,又怎可因此屢屢欺君犯上?簡直無法無天!


    話已至此,我心頭怒火上湧,當下也管不得什麽龍池,什麽幽魔鏡,一時暴喝道,“放肆!就算今時九翼王已不在人世,就算他真的好色喜淫,泗水姑母是他的後妃就是他的後妃,與你太傅螭烺又有何幹?今天你什麽話也不必多說,明日朕即召樞密院群臣合議,審判你叛國之罪,至於泗水王妃與那瀾親王,不日朕自會遣人送他們回風神都!”


    言出我轉身欲走,而螭烺片刻呆愣後,不驚不怒,竟是於我身後連聲嗤笑道,“龍衍,想不到你對自己的姑母不見一分好,對那九翼王倒真不薄,他死了,你龍帝陛下還記掛著叫他的後妃為其守節,看來當初,那九翼王還真沒白疼愛你一場,也不枉那多情君王想了你這數千年!”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陛下是真的很維護九翼王,有可能他自己都不太知道;


    也許陛下的潛意識裏,就會對太傅說,“九翼王哪處不好,至少比你好上不知道多少倍,泗水姑母嫁給他,不是也很幸福嗎?至少人家還有一個兒子,你多什麽事啊。。。”(囧==)


    ————————


    真的樞密院群臣合議,太傅筒子就要被淩遲處死了,豬頭三啊,說幾句漂亮話,你會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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