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夫人仗著輩分高,作威作福慣了。


    再加上,靖陽侯常年駐守西北邊陲,不在京,傅老夫人已經習慣於唯我獨尊,說話做事毫不客氣。


    壓根不將侯夫人陶櫻當回事。


    這不,傅老夫人昂起下巴,理直氣壯向陶櫻討要說法。


    陶櫻心頭憋悶,今日是小女兒的及笄宴,前有高姝詛咒小女兒,後有傅玉瑤獻身高晏砸場子,樁樁件件都是紮心刺。


    還要被婆母刁難?


    陶櫻微微咬唇。


    傅老夫人上綱上線:“家沒當好,還不許人說?”


    傅玉箏見狀,心頭冷笑。


    上一世她們一家子就是太過善良,恪守孝道,才始終被老夫人壓製得死死的。導致娘親慘死,姐姐所嫁非人,她自己也落得個給堂姐做嫁衣的結局。


    這一世,她都重生了,還能讓老虔婆繼續囂張?


    呸,誰慣著她啊!


    想了想,傅玉箏直接拉爹爹的衣袖,小聲告狀:“爹爹,祖母又顛倒黑白了。唉,您不在京城時,祖母言辭更犀利,娘親……更委屈呢!”


    她知道爹爹深愛娘親,必不會無動於衷。


    果然,傅嘯天聞言,眉頭緊蹙。


    若非今日親眼所見,他確實蒙在鼓裏,一直相信夫人信裏所言“婆母待她極好”。如今看來,哪是“極好”?壓根是“故意欺壓”!


    縱橫沙場二十年的大將軍,受得了這份閑氣?


    傅嘯天腰板一挺,便要護妻。


    陶櫻見丈夫有心維護自己,心頭暖極了。但大周國重孝道,不忍丈夫為她頂撞婆母,平白扣個不孝的大帽子,萬一被好事的言官參上一本,影響仕途可萬萬不妙。


    遂,陶櫻搶先反駁:


    “母親,作為當家主母,列祖列宗的家訓兒媳倒背如流,第一百五十六條,家中女兒若辱沒門楣,直接杖斃,亦或發送廟裏修行。”


    “二選一,母親做主挑一個?”


    傅老夫人氣炸了,這是蹬鼻子上臉,故意刁難她這個老婆子?


    “好好好,你男人回來了,可算是找著人撐腰了,都敢公然頂撞婆母了!真真是忤逆,不孝!”


    大周國重孝道,官員考核晉升無不衡量,一個孝字將陶櫻壓得死死的。


    陶櫻不服氣也隻能憋著。


    傅玉箏是死過一回的人,才不慣著老虔婆:“祖母口口聲聲孝道,卻帶頭無視祖上家訓,如此蔑視列祖列宗,箏兒搞不懂了,難道這才是真正的……孝?”


    傅老夫人一時語塞。


    一番旁觀下來,傅嘯天算是看透了繼母,也寒了心。


    見女兒找出突破口,傅嘯天及時力挺:


    “箏兒所言甚是,不敬祖訓,談不上孝。”轉向老夫人,“今日傅玉瑤犯下大錯,辱沒祖宗,杖斃……”


    “杖斃”二字咬字極重。


    不愧是沙場上殺出來的將軍,也不愧是聖上親封的靖陽侯,不怒自威。


    每個字仿佛裹挾一團洶湧澎湃的殺氣,極具壓迫感,讓在場之人不寒而栗。


    “不,罪不至死,送去廟裏修行即可。”傅老夫人哪舍得親孫女去死,趕忙打斷,妥協地看向傅嘯天,選了個懲罰輕的。


    二太太喬氏還沒蠢到該丟進糞坑溺死的地步,趕忙哭求傅嘯天:“大哥,瑤兒她知錯了,再不敢了,求您放她一條生路,給她知錯就改的機會。”


    傅嘯天本也沒打算趕盡殺絕,隻是逼迫老夫人自己做個決定,不再挑事罷了。


    於他而言,能為女兒討要個公道,嚴懲對方即可。


    與陶櫻對視一眼,見夫人也無異議,傅嘯天便交代下去:“明日一早,送傅玉瑤前往西山寺廟,懺悔贖罪。”


    傅玉瑤哭得雙眼紅腫,原本以為做了高晏的女人,再差也能躋身貴妾,哪曾想居然發配去廟裏當姑子!


    “不,不,晏哥哥絕不會同意的——”


    傅玉瑤哭著鬧著不肯去。


    最後還抱住她爹傅嘯林大腿:“爹爹,女兒不去廟裏,女兒不去啊——”


    傅嘯林官職卑微,在大哥傅嘯天麵前哪有置喙的份,歎氣一聲,推開女兒便走。


    傅玉箏冷眼瞧著,心頭隻覺還不夠痛快。可她知道,爹娘為人厚道,做不出“失去貞潔”就取人性命的事。


    沒關係,時日方長。


    總有一天能名正言順要了傅玉瑤小命,為上一世慘死的自己,報仇雪恨!


    ~


    夜。


    二房忙忙碌碌,傅玉瑤明日一早去西山,喬氏連夜張羅丫鬟們收拾行李。


    傅玉瑤坐在圈椅裏,默默垂淚。


    她的親妹妹傅玉萱,見不得姐姐失魂落魄的鬼樣子,提點道:


    “姐姐哭成這樣作甚?隻是帶發修行,又不是落發出家。再說了,大伯也沒定期限,指不定三五個月就又歸家了。”


    傅玉瑤聞言一喜:“當真?”


    傅玉萱笑:“要想早日歸來,事在人為。”說罷,湊近耳語幾句。


    傅玉瑤雙眸都亮了:“還是妹妹聰明。”


    隨後,腳步輕快地前往書房,不多時,交給妹妹一封信。


    傅玉萱接過信,笑道:“妹妹保管把事辦好,姐姐就放心在廟裏等著吧。”臨行又囑咐,“挑幾件素淨首飾和衣裙,屆時穿給他看,還能獲得一波額外的憐惜。”


    傅玉瑤嬌羞地笑了。


    送走妹妹,傅玉瑤用濕冷帕子敷臉,很快將紅腫的雙眼恢複如初。還好心情地和喬氏一同指揮丫鬟忙東忙西。


    “對了,寺廟飲食清淡,我吃不慣,多帶些零嘴。”


    “……冰天雪地的,寺廟裏格外冷,銀炭也要帶上,多備幾簍。屋裏可是要燒四盆炭的。”


    丫鬟們:……


    這哪是去受罰,聽著怎麽像是去享福的呢?


    傅玉箏得知消息,第一時間趕至二房,身後帶著好幾個粗壯的婆子。


    傅玉瑤扶著門框,警惕道:“三妹妹過來作甚?”


    傅玉箏放眼望去,走廊上擺放著長長一溜銀炭,數一數,居然整整十簍。


    傅玉箏笑了:“大姐姐當真要將這些銀炭全帶去寺廟?”


    十簍啊,數目不小,小官之家整個冬日都用不了十簍。


    傅玉瑤還未回話,得知消息的喬氏從房裏趕出來,為女兒撐腰道:“區區十簍銀炭而已,帶就帶了,怎麽,這點小事我二房還做不得主,需經過三小姐同意?”


    喬氏說得很不客氣。


    傅玉箏了然,經過今日大戰,大房和二房已然撕破臉,彼此間說話很難再客氣。


    正在這時,傅老夫人聽說傅玉箏來找茬,也急匆匆搭乘軟轎來了。


    一下轎就開訓:“箏兒來二房胡鬧什麽?一點銀炭而已,他們又不是用不起。”


    傅玉箏笑著給老夫人行禮,然後反問道:“祖母也支持大姐姐全帶走?”


    傅老夫人當然心疼親孫女:“那是自然。”


    “好,那成。”傅玉箏朝身後婆子手裏奪過一把金算盤,開始霹靂吧啦一通撥。


    把傅老夫人、喬氏和傅玉瑤都給撥懵了,她要幹啥?


    隨著最後一顆算珠落下,傅玉箏算清楚了,揚聲道:


    “按照公中份例,主子一個月兩蔞銀炭,二房統共六個主子,加上祖母就是七人,共可領取十四簍銀炭。”


    “如今,大姐姐一個人帶走十簍,那麽這個月隻剩……四簍,可供你們支配。”


    傅老夫人和喬氏聽得一臉懵,什麽幾簍幾簍的,跟他們什麽關係?


    不是素來沒了就向庫房要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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