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打開風聖城掠著她頭發的手,努力忽略四周齊兵怪異的目光,天空傳來幾聲鳥鳴,她抬頭望去,經過一天的激鬥和事件,不知覺間已然是日落偏東的時節,晚歸的野鴉野雀低低掠過穀中上方,然後又被未全散去的煙氣薰得伊呀一聲,拍著翅膀疾速離去,有的窩在穀中,戀戀不舍地盤旋不去,幾番勉力衝刺下來,又被餘煙激得不得不飛向高空,在上麵哀叫連聲,天空殘雲散亂,這一番暮景透露著幾分淒涼意,他卻浮起一絲微笑,似是興味十足,對步步笑道:“晚鴉最思家,因喚人回叫聲啞,這番景象不是正合了這句俗語嗎?難道你不想回家?”


    晚鴉亦思歸,因喚人回叫聲啞,這是大尊國的一句俗語,也是幼兒啟蒙的第一本書裏所說,這是一個爺爺和孫子的對話,說孩子問:“為什麽烏鴉呀呀地叫個不停?叫得真難聽!”爺爺說:“你聽它怎麽叫的?”


    孩子說:“它叫‘哇呀!哇呀!哇呀!’”爺爺說:“錯了,它是叫‘回家!回家!回家!’”


    孩子說:“可是它叫的聲音啞啞的,難聽極了!”爺爺說:“它每天晚上忙著叫人記得回家,所以把自己的聲音都叫啞了。”


    孩子說:“原來這樣,那我不討厭烏鴉了!”


    這本是勸孩子要愛護動物,莫對小動物隨意施加暴行之文,可是從風聖城嘴裏說來步步卻怎麽聽怎麽覺得可笑,步步心道這人果然是無情無意到了極點,把暴戾把趣味,當初在一起時怎麽沒有發現他這種惡趣味?想到他之前關於自己誌向的一番話,心裏更是不舒服之極,那眉頭雖不曾皺起,但目光越發地冷漠了,不冷不熱地道:“是挺想的,不過事情沒有完,還不敢回家,像風將軍這樣的人一心為公,一定是連家都想不起來了。”


    風聖城淡然一笑道:“我在哪,我的家就在哪!”


    對於這麽自大狂妄的言論,步步已經不想去糾正什麽叫“家”了,便接下去道:“烏鴉有家,我有家,你亦有家,隻是這齊兵數百人卻被你弄得沒有了家,今天我來這裏就是為了一個‘家’字。風聖城,你說說你的底限吧,該怎麽做你才肯放過這些齊兵?不,他們其實已經不能說是‘齊兵’了,因為齊國已亡,他們不過是守著他們的誌願不願放棄的一群熱血男兒。”


    “換而方之,他們不過是喪家之犬對吧?”


    “為什麽從你嘴裏說出來的話都那麽毒?”


    “隻知忠而不明智,不是忠犬是什麽?”


    “廢話,有人從小在你耳邊一個勁地叫你‘忠君’‘奉獻’,幾年幾十年都是這樣的風氣,你到時不成忠犬才怪,這能怪他們嗎?皇帝再壞也是他們的皇帝,這有什麽可指摘的?難道忠心也是一種錯?那你身邊那些什麽蘇達,肅淩都是狗?風聖城,為什麽作戰這麽久你卻沒有受一點傷,老天要是有靈,早該收了你,也省得天下大亂!”步步氣急了,忍不住吼起來,對於眼前這個瘋子,什麽故作冷靜啊,什麽徐圖謀之啊,都通通見鬼去,這世界上總有這麽一種人,殺了人還要怪別人太笨,若是可以,她真想給這個瘋子一記耳光,然後送他去死!


    風聖城的臉沉了下來,冷冷地道:“我不反對忠心,這也正是我讓這些‘熱血男兒’痛快一死的原因,那些當過奸細的人是怎麽死的,你可以去問問那些屍身不全的死人!隻要我不想,老天是收不了我的,我看你是挺想殺我,但是現在你想殺了我,你還沒有那個本事,也好,我給你一個殺我的機會,這樣吧,今天你跟我走,我放這些齊兵一條生路,從此永不追殺或是株連,過後你有本事逃離我身邊我也決不找他們麻煩……”


    “成交!”步步二話不說便回答下來。


    風聖城豎起一根指頭製止她道:“聽我說完。你跟我走,我放這些餘孽一條生路,若是你當我的女人,我放了齊國所有的百姓一條生路!你看如何?”


    步步仰頭大笑,風聖城說這番話時,刻意將聲音抬高了些,幾乎是將聲音回落在山穀上空,何將軍聽到了,他的士兵們聽到了,他們的目光驟然一陣縮緊,充滿期望的目光集中在矮小的軍師身上,原來這個矮小的軍師是個女人,更沒想到對方將軍會看上她,何將軍心中更是矛盾萬分,他渴望齊國的安寧,但是他無法將這些本不屬於這個女子的事情,強加於這個救了他們所有官兵的女子身上。


    其他的士兵卻沒有考慮那麽多,如果這個女子以其微弱一軀就能救齊國於水火之中,那她何樂而不為呢?她一定會做的,因為這個代價太小,而回報卻又那麽大,於是有些士兵臉上便露出了驚喜的神情,有些士兵則索性小聲地鼓勵道:“答應!答應!”


    看到步步看向他們,他們不由得便攥緊了手,雖然沒有發話,但目光卻更加緊迫盯人,看到這一切,風聖城薄唇一抿,涼薄無情地笑了:“看,以你一個人的自由,換取整個亡國百姓的生路,這可是他們的期盼。”


    沒有什麽好猶豫的,一個女子的身軀本是賤而微,若是換取齊地百姓的生命,就算她貴為皇後的侄女,卻又如何,女子就是女子,天下為重,她為輕,所以這個提議……


    “我拒絕。”她微笑著把遞送到她唇邊的葉杯轉推了出去,成功讓一眾充滿肯定的目光瞬間充滿憤怒與不可置信。


    她依舊微笑著把目光投向那些男人,聲音不高,卻足夠讓他們聽得清楚,她不再刻意隱瞞聲音,因此聲音越發顯得冰冷無情:“我不是救世主,我做不了那麽高尚的事。我救他們隻是佩服他們的執著精神,但不代表我就要拿自己去達成他們的願望!”


    風聖城著實地錯愕了一下,這個回答實在出乎他的意外,眼前的這個小姑娘是什麽樣的性格他實在太清楚不過,因此他有一百分的把握今天能夠攜回美人歸,卻萬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一愣之下卻哈哈大笑,卻是笑得分外開心:“步步,你是真的長大了!”


    “我跟你走,放過他們,並且每個人給予紋銀十兩安家,從此不管我做了什麽,都不得遷怒於他們。”


    “你跟我走能為我做什麽?”既然是談判,當然要為己方取得最大利益。


    “當個小書僮,或是當個隨行丫頭,或是當個文書,再不然就是夥夫,隨便你,從小遇到你我就沒有好日子過,我早有這個覺悟。”


    “貼身丫頭,否則,我今天放過他們,不保證明天他們的安全。”他的話止住了正要提出異議的步步。


    “依你,但是我有自己的寢處,你不得對我有其他的舉動,例如摸臉,摸頭發之類的舉動。”


    “依你。但是你不得在我睡著後對我下毒。”


    步步咳了一下,借咳的動作翻了翻白眼,這個男人真是厲害得可怕,他怎麽知道自己心裏正是打這個主意?


    風聖城愉快之極,認識她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一年兩年,那是她一出生他就認識她,想當初兩家關係極好,他還為她換過尿褲,她那一點心思他還不明白,雖然她要殺他這一點讓他很不痛快,可也為他增加了不少樂趣不是嗎?


    “走吧,我的貼身丫頭!”風聖城站起來拉著步步就要走,步步甩開他的手冷臉相對:“主子先走!”


    一柄寒光閃閃的寶劍橫在麵前,何將軍攔在麵前,風聖城挑眉道:“怎麽?想反悔?”


    何將軍用劍逼住風聖城,把步步拉到自己身後,堅定地道:“正如無痕所說,救國是我們自己的事,與她無關,所以把恩人推向敵人的槍頭這種事我何守誌是決不會做的!任何一個血性男兒都不屑為之。”他用目光逼退顯然有異議的部下把步步拉到自己身後,用身體攔住了風聖城,風聖城也收住了笑,淡淡地道:“何守誌,這由不得你,這是我和她的事,讓開。”


    何將軍回道:“不讓。”


    “擋我者死。”風聖城斂下了目光,這個何將軍與步步是什麽關係他幾乎要肯定下來,也因此他的目光也開始凝聚陰雲,他答應步步放他們一條生路,可沒有答應要讓他們全手全腳地走出山。


    步步卻是鬆了口氣,雖然她知道救人不望報,卻當然並不希望救一個轉眼就把自己往火坑裏推的白眼狼,何將軍有這句話便夠了,她的付出也值得了,她真誠地拍拍何將軍的肩道:“一向叫你何將軍,卻不知道你叫守誌?放心,他奈何不了我,這個風聖城雖然無情無義,但是說過的話也還不會當放屁,他說當我是貼身丫頭便不會對我強來,何將軍,何守誌,謝謝你,夠了,我很高興交上你這個朋友,告訴你一件事,無非的本名叫千予,她心愛的男人疑似被這個男人殺死,眼下她被我用藥迷暈在一個斷崖山洞之上。”


    何將軍怒視風聖城一眼:“又是你!”回答步步道:“我這就去找她!”


    “風聖城,你要答應我,讓他們全手全腳地走出這樣,不得傷害他們一根毫毛,也不得捉我語中的漏洞對他們做什麽讓我不快的事。”步步看著風聖城道:“從前你讓我失望過,至少這一件事我不希望你失信。”


    風聖城的表情卻變得很輕鬆,知道這個男人與步步並不是他想的那種關係,他樂得大度,對何將軍用劍指著他的無禮舉止不再追究,指著出穀的路對步步笑道:“對他們動手還髒了我的手,答應你就是,走吧,乖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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