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輕彈劍身,流螢劍發出一聲清脆的龍吟之聲,哀婉悠長,她直視風聖城,眼裏那一抹少時的天真在漸漸褪去,像蝴蝶蛻殼一般,即將要展露自己的本來麵目,煥發一種全新的光彩,她傲然一笑,那天生風采頃刻間已經把天香和玳妍刻意培養出的嬌媚與貴氣壓了下去。


    “我說,讓開。”


    “到我身邊來!”他沉聲道,向她伸出手,顛倒眾生的眸子曾經無數次讓她失神,乖乖就範,如今,隻讓她覺得虛偽可笑。


    “讓開。”她淡聲道。


    “如果你不想見到她們,我會讓她們離你遠遠的,遠到你再也見不到她們,乖,別任性,過來。”


    “風少,我有沒有說過,男人與內褲,我不與別人同用。”流瑩劍毫不退縮,她冷笑道:“風少,你算什麽東西,讓我與別人同樣一條內褲?”


    “我是你的夫君。”他不容置疑地道。


    “你是她們的夫君。讓開,否則,你我今日兵刃相見!”


    他不理會她的警告,伸手來抓,日映劍光鋪開一地虹彩,虹彩中,一抹鮮血飛濺,風聖城向後躍出,手腕已經帶彩,步步下手竟是毫不留情,刺的是他的心髒,那一劍的來勢是他從來未曾見過的詭異,也並不是他所授之招,若不是他武功高超,這一劍就算不要了他的命也能讓他重傷在身!


    “這一招,不是你所授。你的武功,我會盡量忘記。嗬嗬,幸好我還為自己留了一手。”步步一笑如妖,眼裏的天真已經被妖氣取代。


    天香驚惶地上前探視風聖城的傷口,卻被風聖城甩到一邊:“滾開!”


    他煩躁地直想殺人,步步那一瞬間的殺氣遠超乎他的意料,他以為她縱是會鬧會哭會恨,也不過當時之氣,她是愛他的,這一點這些日子以來他可以肯定,然後他萬沒有想到,步步說恨就恨,愛恨之間沒有任何過渡,他自以為了解步步,但是步步的殺氣讓他也有了殺人的衝動。


    “你想殺我?”他瞪著她,眯著的鳳眸精光四射,要透過她燦然的笑容看透她的內心,是一時之氣還是真正絕情。


    “抱歉,手滑了。”她笑,但那劍尖依舊指向他的心髒,絕不偏倚。


    “步步,放下劍。”


    “抱歉,我的劍隻能指向敵人。”


    “我是敵人?”他危險地暗蓄內力,要給一個教訓。


    “難道還是朋友?”她笑靨如花,在他動手之際,她的劍也同時動了。


    那一招一式,全不是他所授武功,她什麽時候學的這一身功夫?他一邊疑惑一邊誓要拿下她,然而他發現他小看她了,她拚起命來竟然鬼神莫擋,幾招下來她的眼睛被恨意渲染得越發晶亮。


    終於,風聖城向後一步,捂著胸口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血從指縫間不住湧出,他咬著牙道:“你竟然真的下手!”


    俊顏傾刻間如風雨欲來,充滿狂暴之氣。


    “風少,你太高看我了,什麽舊情難忘,舍不得下手之類的萬年女炮灰角色不適合於我,我說過要砍你當然要真砍。”她輕笑泠泠,聲音借水聲傳揚出去份外好聽,她的劍尖一點殷紅刺目地滴淌下一滴血珠,她順手把劍在紗縵上擦了擦,囂張地拋下一句話:“記住!別以為你那點恩就了不起,老娘我還不放在眼裏!你們兩個也聽著,下次見我繞道走,否則,見一次打一次,打死為止!”


    玳妍忍不住道:“步步,我是公主,你敢對我無禮?”


    “哈,哈!公主算個鳥,你個不得寵的公主,別以為到了大尊國就成了佛祖,記住,做人莫裝b,裝b遭劈!”步步頭發一甩,放肆的神情讓人耀眼得讓人睜不開眼,那一派的坦蕩氣度讓玳妍竟突覺矮她一截,一時竟回不出嘴,一邊的嬤嬤叫道:“你這個惡女,我們公主屈尊和你平起平坐,你還有什麽不滿的,也不看看你的樣子,配嗎?”


    步步抬手就削平她的發髫,警告道:“再讓我看到你嘰哩哇啦的亂叫,我割除了你的舌頭!還有,玳妍公主,跟我平起平坐,你配嗎?”


    劍一指,指向猶是半露春一光的天香:“還有你,本小姐當初被狗屎糊了眼,才錯把你當姐妹,不過你跟這個公主一路貨色,你們倒真是一對天生好姐妹!這個男人,不過是一個公廁,誰愛上誰上,我沒興趣跟人一起聞臭老!”


    “步步,你真要走?不顧我們從小到大多年的情份,你真要離開我?”他沉下了臉,身痛尤甚於心痛。


    “情份?就是今天這樣你把女人摟在懷裏的情分嗎?”再也忍不住心中苦痛,步步的笑漸漸朦朧,她不想哭給這些人看,可是淚水不爭氣地迷住了眼前的情景,她看到他眼裏的驚痛與後悔,也看到了他指間鮮血在滴落,可是,她不後悔。


    “如果我說我錯了。你願意回到我身邊嗎?”他深深地望著她。


    想過很多次今天這樣的情景,想過她會生氣地大吼大叫,也想過她會砍了他身邊的女子,他想,她要砍就讓她砍吧,就算她要砍公主,隻要公主沒死就行,她想做什麽就讓她去做,這是他對她的寵愛,可是所有的想像中絕沒有她這樣清寒得無情的眸子,那雙眸子的裏的愛嬌之態就在他的麵前蒼白成紙,然後她用劍砍了他們之間的聯係。


    這一次,他好像要失去她了。這個認識讓他感覺到心中無比空虛惶惑,她分明就站在眼前,神情卻已然拒他於千裏之外。


    她的手上有一個金彈,她說:“風聖城,我一直有一個秘密沒有告訴你,你不讓我研究火藥,可是我還是研究了,這個金彈威力並不太大,剛好把晴雨亭炸成碎粉,把你們三人,連同一個我,炸成粉末,就算你武功蓋世也逃不過,要試試嗎?”


    “就算你今天走得了這樣,也走不出我的掌心。”他恨然發誓般宣言。


    “我若不低下頭,你怎麽騎到我頭上?從前我願意讓你管著,因為我對你尚有幾分情,如今,恩斷義絕,你休想再控製我半分!”


    拋下一句話,步步踏波而去,隨風飛揚的水晶綃像精靈的翅膀,帶著她遠遠地飛離這個肮髒的地方。


    “那就試試看!”風聖城在背後一字一句地回答她,他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過。


    微微一動,血又是急劇奔流,他一直不相信她會真下狠手,可是直到劍刺入他的皮肉,也不見她的神情有半分柔軟,她狠狠地把劍往下壓時,他才真正明白了她對他動了殺機,那分狠意殺機斬斷了他所有的自信,步步,你夠狠!


    “風少,您怎麽樣了?”


    天香撲上來要看他的傷口,玳妍也驚慌地命人去公主府取療傷聖藥,他煩躁地揮開她們:“滾!”


    “風少,還是包紮一下吧,我這就去翩府尋求步步的原諒,她會明白的,也會接受我的!”玳妍急切地道,絕不能因為翩步步壞了她的大事!


    “我叫你們滾,沒聽見嗎?滾!都給我滾!”風聖城大吼一聲,一掌拍碎了晴雨亭的柱子,晴雨亭眼看要倒塌,玳妍公主的隨從急匆匆地拉著公主往九曲橋奔逃,走不多遠,晴雨亭轟然倒塌,一片塵埃中,他的身影孤傲憤怒,天香被一塊石頭砸中,血流滿麵,避也不避,她也不信,她也不信,她為風少付出了這麽多真心,到頭來還比不上一個黃毛丫頭。


    這一場鬧劇,傷的又是誰的心。


    美人靠已失,晴雨亭煙冷。


    步步在屋簷上飛躍而過,心裏堵得像要爆炸開來,不是不想哭,隻是哭又有什麽用,所有的人都在勸她要提高警惕,可是她兩耳塞豆一般完全聽不進去,今天的下場是她自找的,她沒有哭的資格!


    前方站著一個煙藍衣裳的男子,默默地看著她,步步停下腳步冷冷地回瞪他,挑釁地道:“怎麽,你來看我的好戲?”


    “不,我要幫你砍他。”曾秦道。


    “用不著你瞎好心,你現在一定很好笑,心想我是活該吧?”她幾乎失了理智地隻想把心裏的傷轉嫁給另一個人,這個人就不久前提醒她要注意的男人,現在讓她覺得更加羞怒,她從來都是那麽驕傲的人,竟然也有這麽狼狽的一天。


    “其實我早就不想要他了,今天不過是趁這機會甩了他而已!他算個什麽,不過帶兵帶得好,書也念得好,武功高一點,長相好一點,那又怎麽樣,我照樣甩了他!我甩了他,哈哈哈!你幹嗎?”


    曾秦走上前來,一把抱起她往車上走去,簡單地回答:“你的衣服髒了,我們去換衣服。”


    “放開我,我就喜歡髒衣服!”


    “對,你還喜歡罵人,打人。”


    “滾開,別以為你一副好像很了解我的樣子,其實你什麽也不懂!”步步被徹底激怒了,叫道:“放開!”


    曾秦把她扔到車裏,冷冷地道:“如果你想就這個樣子滿大街地跑,我不會有半點意見,頂多把看到你的男人全戳瞎了眼睛!”


    步步低頭一看,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胸前的衣帶已經鬆了,露出一大片凝脂般的肌膚和微隆起的一彎圓潤,她咬咬下唇,用力把車簾一摔,車裏子便動了,曾秦親自駕車,他的話語並不是很大聲,但是卻帶著一種安慰的調子,他說:“你不用在我的麵前裝,我最狼狽的時候你是見過的,那時在人販子窩裏,我嚇得尿褲子,你沒有笑我,現在我也同樣沒有必要笑你,你想哭想罵我奉陪,隻是下次不要自虐,我會心疼。”


    她臉印子那麽明顯,沒有人能傷害得了她,隻有她自己,她沒有再回答,抱住雙腿,淚水這時才放肆地奔湧而出,濕透了衣裳。


    “不要去哪,就這樣走下去,我不要停。”她哽咽道。


    “好。”曾秦簡單地回答。


    於是他們就在京城裏漫無目的地走下去,一個在裏麵療心傷,一個在外麵驅馳遮擋,直到車子被人攔住了路。


    “曾少,步步在車裏嗎?”一個柔和的聲音響起,步步聽得出是玳妍公主的聲音,她又來幹什麽,展示她那大度的胸襟闡明自己要和步步共侍一夫的決心?


    “讓開。”曾秦不帶感情的聲音回道。


    “曾秦,她是在車裏吧?”玳妍不肯放棄,伸手就要掀簾子,一聲驚呼,她的手被曾秦的鞭子打了一下,怒道:“你竟然敢打我?”


    “我說過,叫你放手。”曾秦淡淡地道。


    “步步,你在裏麵吧,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玳妍不肯放棄。


    “曾秦,你猜,什麽東西老是愛擋道?”簾子突然被掀開了,步步微嘟著小嘴笑咪咪地出現在簾後,若不是臉上未裉的掌印,人們幾乎看不出她曾受過一場大挫折。


    “步步,你在這裏就好。”玳妍鬆了口氣,微覺得惱怒:“你怎麽一個人就跑了呢,風少很傷心。”


    嗬嗬,世上就在這樣的女子,她傷了你之後不覺得羞愧,反而覺得你欠她的。步步好笑地看著她道:“請問你,風少和我有什麽關係,他傷心關我什麽事?你不是他明正言順的未婚妻麽,你來問我幹什麽,滾開,否則我說話算話,見一次打一次,你最好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我們身為皇家人,有幾個能自由的,喜歡上風少是我唯一的自由,而他又剛好那麽優秀,你要怨我自然也無話可說,不過我和他認識得比你知道的要早,並不算我認識你後才搶你的男人,那時他還是單身,隻是我沒有想到,在我回稟父皇前來尋他之後,他的身邊竟然已經有了你。”玳妍見事已挑明,也不再假客氣,直接便道:“你一個犯臣之女,你姑姑還是個冷宮皇後,我願意屈尊和你共侍一夫,你該知足了,風少少年有為,堪稱一代英傑,這麽優秀的男人,連我都不敢奢望獨占他,你憑什麽覺得他就是你一個人的?”


    “可笑之極!那樣的種馬送我都不要!”步步麵色一冷,聲音驟降:“現在,滾開!”


    玳妍的臉從過去的一派溫和變得高高在上,她揚起頭道:“滾開?你對誰說話?你一個下賤的罪臣之女,我過去是看在風少麵上對你客氣,你拿著客氣倒當成了福氣,別忘了你姑姑還是個冷宮皇後,誰也不說不清什麽時候就要廢掉!你和你姑姑一樣的貨色,要不是風少一定要我和你打好關係,你以為我會理你?你給我提鞋都不配!”


    步步不怒反笑:“記得我對你說過什麽嗎,見到我最好繞道走,否則,見一次打一次,打死為止!”


    一聲尖叫,玳妍如玉的手背出現一道鞭痕,步步冷笑道:“我會殺他,自然也會打你,再不滾,今天要你好好嚐嚐我的鞭子的滋味!”


    場麵大亂,玳妍的侍衛一擁而上,曾秦的護衛從暗處飛出,兩方鬥成一團,步步手下自有分寸,傷隻在表麵,不用兩天就會愈合,但是看在大尊國的京畿衛隊長眼裏,那可是了不得的大罪!他飛快地命人去請風聖城,一邊上前去阻止,可是,步步小姐的厲害他是知道的,玳妍公主也是急需保護的,就在他急得快要拔刀自刎時,一匹白馬正巧路過,馬上之人華貴異常,豐神俊朗,不怒自威的氣勢讓行人自然而然退讓開來,直到他的眼前出現在一條敞路直通打鬥現場。


    “住手。”他道。


    聲音不大,但是卻足以讓現場安靜下來,步步看了一眼來人,閑閑地坐回車內毫不緊張,京畿衛長登時鬆了口氣,那感覺不啻即將淹死之人將到浮木一般,馬上上前稟報道:“三王爺殿下!您來得正好,步步小姐和玳妍公主似乎有點誤會,彼此扯了起來。”


    不愧是在京城當差之人,這話說得圓滑無比,誰也不得罪,誰他也得罪不起。


    玳妍見到熠澤,也鬆了口氣,梨花帶雨一般哭道:“三王爺,這件事若是貴國不給我一個交代,我馬上就回天禦國!”


    “公主殿下不必著急,這事肯定是有點誤會,誰不知道步步姑娘和公主是閨中密友,有點口齒之爭是正常的,在下一定會為您排遣此事。”熠澤溫和地安撫她,實則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輕輕巧巧地把此事化解成步步和玳妍之間的私人恩怨。


    玳妍豈是那麽好糊弄的,她冷笑道:“閨中密友?誰和她是閨中密友,一個罪臣之女,配和我當密友?”


    熠澤微微一笑:“公主不必生氣,小心氣壞了身體,這裏離我的府邸不遠,不如到王府裏坐坐,讓我來當個和事佬如何?”不等步步和玳妍開口,他便揚聲道:“來人,請公主先行!”


    就算步步刻意把半邊臉麵向陰暗處,一臉的放肆,他也已經看到了步步臉上的高高腫起和眼中抹不去的落寞傷神,究竟是出了什麽事?


    公主的嬤嬤咄咄逼人道:“三王爺,我們早就知道三王爺喜愛翩步步,如今事關重大,您可不能再偏坦這個丫頭,敢打公主,罪該萬死!”


    熠澤沉下了臉,喝道:“大膽奴才,沒有保護好公主已經罪該萬死,現在不思補過,反而想要火上添油?你活膩了?”


    嬤嬤滯了一滯,這事要真論起來確實也要問自己一個保護不周之罪,今天在場所有的侍衛都脫不了幹係,便冷笑道:“我們為奴為婢的人知道什麽,那我們就看看王爺是如何主持公道的。”


    熠澤冷冷瞥了她一眼,那一眼似有沉沉陰雲撲壓而來,嬤嬤不敢再說,眼睜睜地看著他把步步的車簾放下來,然後和曾公子一左一右地保護著往王府走去,她便已經知道,今天公主在三王爺那裏是決計討不了好的。


    剛走到王府門口,便看到風聖城站在王府門前長甬道下,紫袍搏帶,烏冠玉麵,麵色峻冷,襯著王府的巍峨壯麗,有一種讓人難忘的俊朗陽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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