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宣傳自己。我總是千方百計與新聞媒體搞好關係,讓他們大力宣傳我的工作成績。有道是,有了成績不宣傳,就等於把肉埋在飯碗裏,不能引起別人的注意。所以,我對宣傳格外重視。我總是隔三岔五地把記者請到了我們單位,對他們熱情之至,奉為上賓。希望他們用生花妙筆,對我的政績予以宣傳。俗話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的誠意使記者們十分感動,他們總是竭盡全力宣傳我的先進事跡。至於他們要點宣傳費、贊助費,我總是十分大方地給予滿足。於是,我成了改革先鋒、時代英模、創業巨子等等。我知道,他們在寫我的事跡時使用了誇張、拔高的手法,不過,還是以我的成績為基礎的。我想,大家對此會理解的。


    我的匯報水平很高。我向上級匯報工作,隻匯報成績,決不匯報問題,成績隻能誇大,不能縮小。我常用的詞是某某工程已經報捷,某某目標提前完成,某某工作取得了突破性進展等。單位一旦出了事故,我就會告訴下屬,千萬要保密,誰要是走漏了消息,要嚴肅處理。所以,上級總是源源不斷地得到我的好消息,根本沒有壞消息。上級對我的政績很滿意。對我不擇手段地創造政績,我的手下人一開始有意見,可是看到我用這些辦法搞到了獎金,而且大家人人有份,於是思想上都有了一個大轉彎,說我這一套還是挺實用的,對大家有好處。當上級來我們單位對我實行民主測評時,大家一致給我打了高分。上級說,我的政績是靠得住的。最近我得到可靠消息,上級要提拔我,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當然,我的理想是遠大的,不會滿足於此。我會繼續做很多轟轟烈烈的大事來。


    為了表達我創造政績的體會,我寫了一篇論文,題目是《論領導幹部的政績觀》,在一家發行量很大的雜誌上發表,引起了很大的反響。很多同仁打來電話,同我討論創造政績的事情,我總是侃侃而談。有一家出版社要出版關於領導幹部政績觀討論的專著,我的論文被列為其中。我想,我對創造政績這個問題,是研究透了,所以寫出的文章有思想、有深度、有觀點。不在局長這個位置幹上十年八年的,是寫不出來這樣精彩的作品的。


    26.13 十三


    一位局長的“開會情結”


    在單位我是局長。人家說我是官,其實也算不上什麽官,不就是管著幾十人嗎,在我們單位我說話算數,僅此而已。自從我當上局長以後,我就越來越愛開會了,以至對開會如癡如醉,一天不開會,我心裏就難受。我從開會中得到了無窮的樂趣。現在人們把癡迷上網的人稱網蟲,而我則可稱為會蟲。


    我發現我與會議分不開了,這是工作需要。想想看,哪個單位不是採取開會的辦法安排部署工作和解決實際問題。我原來一講話就結巴,上句不接下句。我媽說我舌頭大,我爸說我腦子笨。總之,我的口才不行。可自從我當上我們單位的小頭目之後,我就不再結巴了。我變得口若懸河,講起話來滔滔不絕。我這才體會到,還是當官鍛鍊口才呀。可不知為什麽,我講話講短了就盡不了興,講話不能盡興,那是最難受的,這就同撒尿撒了一半,忽然停下來,你說那滋味好受不好受。一開始,我講話一般在一個小時左右,過了一段時間,我就講到兩小時,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就講到了三小時。即使如此,我覺得言猶未盡。最後,我不得不說,鑑於時間關係,今天就講到這裏。未盡事宜,將通過印發文件的形式,予以明確。我講話常常贏得熱烈的掌聲,這是對我的最大鼓勵。我沒有想到,我會成為講話的人才。現在有一門科學叫演講,對此,我有了較為深刻的體會,為此,我也有了一種成就感。對自己產生了更大的自信。一次,上級發了一張表,要求填寫自己的特長。我不假思索地寫上了講話二字。可管填表的人說,講話不能算特長,特長指外語、寫作、才藝等。我這才發現自己陷於講話中不能自拔。


    我時間長了不開會就受不了。比如雙休日,兩天不開會,我實在是很難熬。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一到雙休日,我就給我的女兒開會,一般講上一個小時,如果女兒有耐心,我就講上兩個小時。盡管參加會議的人少了點,但我還是覺得挺過癮。我從做人的道理,講到兩個文明建設,從如何學習課本知識,講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老婆說我對女兒實在是太負責任了,世界上沒有比我再好的家長了。可時間長了,我的女兒向我提出了質疑。說我講的許多東西是胡說八道,全是錯誤的,有的還是極為反科學的,是個人主觀臆造的東西。原來,她把我所講的東西講給她的老師聽。老師很奇怪地問她聽誰講的,我女兒說是聽我講的,老師說,不大可能吧,簡直是癡人說夢,不像一個家長講的,倒像街頭老瘋子的胡言亂語。我這才知道我講些什麽。


    凡是開會,如果讓我到場,我總是想講上兩句。對此我已經形成習慣。不講兩句真還覺得挺憋得慌。如果不是我主講,那麽我願當非主講,隻要讓我補充兩句也行。可是,可能由於我太專注了,一到公眾場合參加活動,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說兩句。一次,我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當婚禮主持人講到請新郎新娘交換信物時。我忽然站了起來說,我想補充兩句。我說:"以上主持人做了重要講話,這些話十分精闢,也十分深刻,這些我都同意。這對於指導年輕人今後生活和事業具有十分重要作用,我相信,這對年輕人一定會按著主持人的要求,在今後的生活道路上,認真學習,努力工作,創造出輝煌的業績。為了使這次大會開得更好,我想補充三點,不妥之處,請大家批評指正。"正當我滿懷激情地準備向下講的時候,我忽然發現大家都用異樣的眼光瞧著我,我這才清醒過來,我發現,自己不曾受結婚主辦者的安排就非法地進行講話,這樣豈不壞了人家的大事。正當我窘迫之際,忽聽主持人說話了:"請這位特邀佳賓繼續講,這是我們特意為大家安排的。"我心想,謝天謝地,還是人家主持人會隨機應變,否則自己可如何收場。我又裝腔作勢地講了幾句客套話,便草草收場了。回到家後,我的心還在嘭嘭地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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