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保應了一聲,卻陳她道:「奴才聽說,內閣為了太子登基一事,高拱與張居正兩人發生了爭執。張居正與皇後娘娘想的一樣,提出要立即辦理太子爺登基事宜,但高拱藉口料理先帝喪事,太子登基的事,他說要緩一緩。」


    兩位後妃頓時瞪圓了眼睛看著馮保,馮保不慌不忙地看了她們一眼,繼續稟道:「還有,昨天,高拱聽說先帝將要大行,立刻就派刑部員外郎秦雍西前往王九思府捉拿那妖道,老奴也派東廠番役前往緝捕,結果,兩隊人馬都撲了空。那妖道看到風向不對,已開溜了。奴才已在京城布下天羅地網,這妖道遲早會被緝拿歸案。」


    李貴妃點頭道:「好,這個妖道,一定將他千刀萬剮。高拱捉拿王九思,總還算是忠臣之舉吧。」


    馮保卻說:「啟稟貴妃娘娘,依奴才看,其實不然,高拱這麽做是另有圖謀。」


    李貴妃猛地抬眼看著他,道:「你說說看。」


    馮保在心裏早打好了稿子,因此垂首卻音調高亢地說:「高拱那隻老狐狸!先帝在時,他跟孟沖一個鼻孔出氣,先是把奴兒花花弄進內宮,然後又弄來了那妖道,蠱惑皇上;如今先帝大行,他怕皇後和貴妃娘娘怪罪,故又先下手為強,想在皇後和貴妃娘娘麵前當個大好人。」


    天蒙蒙亮,京城各大衙門官員都身穿孝服來到午門前廣場,在內閣首輔高拱、次輔張居正的率領下,黑壓壓跪了一大片。眾官員對著幹清宮方向三拜九叩,行大奠之禮。


    文華殿內,一身絰服的朱翊鈞在馮保的攙扶下坐上禦榻,因為個子太小,他兩腳夠不著地,隻能懸空著。馮保站在他的旁邊。禦榻之下站滿了大臣。站在禦榻之側的高拱閃身出列奏道:「啟稟皇太子,五日前,禮部尚書呂調陽寫了一份《勸進儀注》,希望皇太子節哀保重,早登帝位,萬望皇太子以社稷為重,答應臣等所請。」朱翊鈞一臉驚恐,不知如何作答,用乞求的眼光看著馮保。馮保指了指袖籠。朱翊鈞這才從袖籠裏掏出一張紙條念道:「覽所進箋,具見卿等憂國至意,顧於哀痛之切,維統之事,豈忍遽聞,所請不準。」高拱:「啟稟皇太子,這是老臣率內閣、五府、六部等大臣第三次勸進,禮部另議一份《登基儀注》,請皇太子過目。」孫海接過遞給朱翊鈞,朱翊鈞緊張地翻看,兩隻手微微抖動。高拱看到這一動作,微微搖搖頭道:「皇太子,皇位不可久虛,切望皇太子以天下蒼生為重,允臣所請,早登大典。」


    高拱說畢,伏身跪了下去,所有大臣一起跪下。朱翊鈞放下《登基儀注》,又從袖籠裏摸出另外一張紙條,念道:「卿等合詞陳請,至再至三,已悉忠懇。天位至重,誠難久虛,況遺命在躬,不敢固遜,勉從所請。」跪在地上的高拱叩頭道:「謝皇太子。」眾大臣也跟著說:「謝皇太子。」朱翊鈞抬抬手道:「眾卿平身。」


    第七章 幼帝登基(2)


    剛走出文華殿,到了自己值房,高拱便聽說王九思已經落入王篆之手,心急如焚。他叮囑秦雍西回去擬一份奏章,申明王九思濫用丹藥,害死先帝,這樣的妖道,應以弒逆罪交刑部讞審。並且,「還有三天,新皇上就要登基了,要讓他看的第一份奏章,就是你這個。」


    張居正急匆匆走進文華殿一角的恭默室,早已候在裏麵的馮保起身相迎。他問道:「張先生,太子爺馬上就要登基,貴妃娘娘讓我來問你,新皇帝爺登基,首先應該做什麽?」


    張居正沉思道:「自嘉靖中期以來,吏治腐敗,法令不行;國庫枯竭,武備廢馳。說嚴重一點,國家已到了土崩魚爛的境地。新皇上登基,確有大量的事情要做。前不久,你還提醒我,六年前,我曾寫了近萬言的《陳六事疏》,從省議論、振紀綱、重詔令、核名實、固邦本、飭武備六個方麵提出富國強兵的施政綱要。可惜隆慶皇帝未付諸實施。因此,我殷切盼望新皇上柄政之後,能夠審時度勢,更化宜民,心中想著天下蒼生,重新諦造大明王朝的中興之象。」


    馮保贊道:「說得好!張先生,你的治國之才,在諸葛亮之上。」下麵一句話則為露骨:「現任首輔高拱,怎麽能與你相提並論。」


    張居正仿佛沒聽到後一句,臉上盡是平和之色:「馮公公過獎,張某待罪官場二十多年,認為治國並無訣竅,其實隻要懂得兩個字。」


    馮保道:「哪兩個字?」


    張居正說:「耐煩。」


    馮保連連點頭,張居正又說:「說到耐煩,高拱的確做的不差。其實,我與高大人,在治國策略上,並無多少異議。你看,本來他並不同意此刻讓太子登基,但今天他在太子麵前不是妥協了?」


    馮保臉上閃過一絲不快,說:「他這是順水退舟,出於無奈而已。他是個聰明人,他這是做給貴妃娘娘看的,是取悅皇後與貴妃娘娘,難道你沒看出來嗎?好!咱們不說他了,叔大,你是太子的老師,太子問你,他登基後第一件事,應該做什麽?」


    張居正道:「給他的嫡母陳皇後、生母李貴妃兩人晉封。首先要抬高李貴妃的身份,與陳皇後一起,晉封為皇太後。」


    馮保眼中閃過喜悅之光:「我明白了,好!我這就去向貴妃娘娘稟報。」


    太子登級儀式終於如期舉行。幹清宮內,李貴妃來回踱步,她不停搓手,神情緊張。陳皇後在一邊注視著她:「妹子,別緊張。」李貴妃含著淚又帶著笑:「我這不是緊張,而是高興。」中極殿那邊的鼓樂隱隱傳來,李貴妃拭了拭淚,緩緩說:「鈞兒才十歲,如今當了皇帝,天底下該有多少難辦的事情,他如何應付得了?」陳皇後笑道:「鈞兒年紀雖然小,但他是皇帝,還有誰敢不聽他的?隆慶皇帝在世時說過,要想把皇帝當得輕鬆,隻要用好兩個人就行了。一個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一個是內閣首輔。」李貴妃點頭:「可是現在的這兩個人,能靠得住嗎?先帝在世時,他們就對你我陽奉陰違,如今先帝這一走,還不愈發張狂?鈞兒年少,你我又是婦道人家,人家若想誠心欺侮你我,又能如何?」陳皇後點頭道:「這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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