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員外郎秦雍西帶著一隊捕快,前往王九思府。胡同口,另有一隊人馬已把王九思府圍得水泄不通。先來的番役看到又來了一班荷刀執槍的公差,連忙分出一隊來,各人亮出槍械,攔住了捕快們的前路。秦雍西策馬上前,大喝一聲:「什麽人如此大膽!」番役挺出槍來,逼住他的馬頭,那馬原地騰起,差點把秦雍西摔下馬來。秦雍西正欲發作,陳應風拱手一揖道:「秦大人,受驚了。」秦雍西定眼一看,跳下馬道:「啊,原來是陳掌爺,你怎麽來了這裏?」


    第六章 龍賓上天(7)


    陳應風奉東廠提督太監馮保之命前來捉拿王九思,秦雍西卻是奉首輔高大人之命來的,秦雍西不屑地說:「這事兒就用不著陳掌爺勞神了。捉拿一個王九思,哪用得著兩撥人馬。」陳應風道:「秦大人說得也是,依下官之見,還是你們回去吧。」秦雍西道:「我們回去?高閣老命令下到刑部,捉人辦案,我們才是正差。」陳應風訕笑道:「秦大人總該明白,這王九思是個妖道,惑亂聖上,正是咱們東廠管轄的範圍。」


    兩人正唇槍舌劍爭執不已,惟恐讓對方搶了差使交不了差,王真人府內濃煙竄出。陳應風再也顧不得與秦雍西爭論,拍馬沖向緊閉的朱漆大門,命令番役道:「把大門砸開!」秦雍西跟上,命令捕快:「快砸呀!」大門洞開,兩撥人馬一湧而入。庭院裏杳無一人,那頂藍呢大轎以及一應金扇儀仗,全都靜悄悄擺放在轎廳裏。庭院正中擺了三個大銅鼎爐,其中一隻尚在燃燒,濃煙從其中冒出。陳應風走近一看,爐子裏燒著的是一塊焦肉,發出刺鼻的臭味,地上還丟了一張血淋淋的貓皮。陳應風頓覺不妙,大喊一聲:「搜!」秦雍西下令:「旮旮旯旯都給我搜到,一個人也不準放走。」


    砸缸摔盆,一片亂響。前院搜了個底朝天,人影兒也不曾見到一個。一夥人又湧進後院,依然是扇扇房門上了大鎖。依次砸開來都是空蕩蕩的,最後砸開了一間庫房,皂隸們愣了:一屋子的童女擠在一地的幹草上,用驚恐的目光注視著湧入的兵丁。


    陳應風與秦雍西聞聲走進來。陳應風下令:「你們都出去。」番役退出,一屋的童女驚慌失措地望著他倆。陳應風蹲下問:「你們是被那妖道抓來的?」女童們點點頭。秦雍西問:「你們知道妖道去哪兒了?」女童們搖頭,又都驚哭起來。陳應風問:「來人,將這些女童送回各自家中。」


    陳應風與秦雍西朝前院走來。兩名軍士從側門裏拎出一個幹巴老頭兒來。陳應風道:「你是什麽人?在這兒幹什麽?」老頭兒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撲通跪下答道:「大人,小的是王真人雇用的夥伕,專門燒那三隻爐子。」秦雍西道:「這爐子裏濃煙滾滾,地上還有一張貓皮,這是怎麽回事?」老頭兒道:「回大人,王真人把一隻貓活剝了皮,那貓還沒斷氣就被他丟進大號爐裏。」秦雍西道:「他為何這麽做?」老頭兒道:「回大人,王真人是屬鼠的。」秦雍西笑道:「他怕貓捉老鼠?」轉身沖陳應風道:「陳掌爺,你我都成了貓了。」


    陳應風勉強一笑,問道:「王真人哪裏去了?」老頭兒道:「回大人,一個時辰前走了。說是進紫禁城,給皇上送丹藥去了。」陳應風道:「胡說!這妖道最講排場,他既然給皇上送藥,為何大轎儀仗都擺在這兒不用?」老頭兒道:「這……小的就不知道了。」陳應風厲聲道,「不知道?你要是不交待那王九思的去處,我就活剝了你的皮。」老頭兒道:「大人饒命,小的真不知!」說著,他磕頭如搗蒜地討饒。陳應風命令:「把這老傢夥綁了,帶回去細細拷問。」兩個番役把老頭兒押解出去。


    陳應風沖秦雍西說:「秦大人,差事辦砸了,你我各自回去挨罵吧。」秦雍西:「也隻好如此!」


    兩撥人馬分別離開了王大真人府。


    紫禁城每一道進出的大門,都掛滿了寫著「奠」字的大燈籠。幹清宮裏,黑鴉鴉坐滿了守靈的太監。陳皇後、李貴妃率領眾位嬪妃與宮娥身著白色孝服從慈寧宮出發,一路向幹清宮緩緩行來。身穿絰服的朱翊鈞走在陳皇後與李貴妃之間,眼裏充滿了驚恐與悲戚,兩腮上掛著淚珠。


    高拱值房,張居正挑簾兒走了進來,他已換下一品錦繡官袍,穿上了青衣角帶的喪服,依然穿著錦繡官袍的高拱便很不自然。高拱撣了撣衣袖說:「老夫剛派人回家去拿喪服,沒想到叔大已經穿上了。」張居正道:「管家剛剛把衣服送到,因為更衣,來遲了。」高拱說:「皇上已經大行,老夫請你來,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有關治喪事宜。」張居正說:「首輔做主。」


    高拱已經擬了幾條:第一、立即八百裏傳郵,把皇上龍賓上天的訃告發布全國各地州府;第二、隆慶皇帝一應喪禮由禮部遵祖製訂出方案;第三、頭七期間,北京各大衙門官員每日到午門集中致祭,除要緊公事,日常公務暫停辦理;第四、傳檄九邊統軍首領,所有將士枕戈待旦,警惕虜敵趁機侵犯;第五、各地,特別是兩京務必加強治安,若有宵小之徒趁機滋事,嚴懲不貸。


    第六章 龍賓上天(8)


    張居正聽了不住點頭,補充道:「還有一件事,還望首輔謀斷。國不可一日無君,我們在給皇上治喪的同時,也得趕緊考慮太子繼位之事。」高拱說:「隆慶皇帝剛咽氣兒,立刻就讓太子登基,會讓天下人指責,說咱無情無義。」張居正不以為然:「隆慶皇帝駕崩,我們做臣子的,無不有錐心之痛,但皇位涉及社稷穩定,萬不可久虛。」高拱不耐煩地說:「誰說久虛了,遲個一兩天,天就能塌下來?這事兒,明天再議。現在,我們各執其事,辦好喪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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