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不語,對這位老友加諍友,心中浮上難以言喻的感激。風吹拂著,颳起滿地塵埃。


    孟沖躡手躡腳走到寢房門口,側耳聽了聽,沒有任何動靜,便輕輕喊了聲:「皇上。」錦被中沒有動靜。孟沖抬高聲音道:「皇上,皇上,張居正在敲登聞鼓。」還是沒有聲音。孟沖大喊一聲:「皇上!」仍沒有回音。孟沖走進去。躺在床上的朱載垕紋絲不動,奴兒花花從睡夢中驚醒。孟沖又喊:「皇上,奴才該死,這會兒本不該叫醒您,但張居正在敲登聞鼓!」奴兒花花揉揉眼睛:「什麽登聞鼓?我還以為大清早敲鼓讓我跳舞呢!」孟沖:「嗨,您別說了,哪兒跟哪兒啊?這鼓跟您那鼓不是一種鼓,您幫忙趕緊叫醒皇上吧!」


    奴兒花花一推朱載垕:「皇上!皇上!」皇上沒有反應。奴兒花花再推,發現他已經昏迷,嚇得大叫起來:「皇上你怎麽啦?您可別嚇唬我。」孟沖在門口驚問:「奴兒花花,怎麽啦?」


    奴兒花花從床上跳下來,叫道:「皇上,皇上他,他……」孟沖沖入,走到床前摸摸皇上的鼻息,大驚失色,驚叫:「皇上昏過去了,來人哪!快來人哪……」


    大小內侍一下子湧進來十幾個,孟沖指著一名太監嚷道:「張貴,趕快去叫太醫!」又指著一名太監:「你,王公公,把奴兒花花帶到遊藝廊,趕緊把她藏起來。」這位王公公拉著奴兒花花往外走,奴兒花花仍倔強地扭著身子道:「幹嘛要把我藏起來?我得等著皇上醒來呢。」孟沖急忙上前隨王公公一起將她推出門。奴兒花花掙紮著:「不,我哪兒也不去,我要回去陪皇上。」孟沖急不迭地央道:「我的小姑奶奶,眼下不是你撒嬌的時候,你快走吧!」奴兒花花冷笑一聲問:「走?讓我上哪兒去?」孟沖道:「這你就別管了,反正你得藏起來,要是讓皇後娘娘與貴妃娘娘發現的話,你的小命恐怕就沒了。」奴兒花花反立住了,再也不肯挪步,對孟沖嚷嚷道:「我不怕!皇上昨兒夜裏已經答應我,選我為妃了,我為什麽還要跟耗子似的躲躲閃閃?」孟沖道:「大美人兒,那是以後,今兒,你還得藏起來。」王公公等幾個太監半推半架地弄走了奴兒花花。


    處理完這一通事,孟沖歇了一口氣,轉身指著一幹大小太監,惡狠狠地說:「這姑娘你們誰也沒見過,誰敢吐露風聲,小心我剝他的皮。」


    隨著管事牌子進來稟報:「皇後娘娘駕到」,陳皇後已走入慈寧宮。早已在等候的李貴妃和太子朱翊鈞起身迎接,朱翊鈞撲通跪下去,喊道:「母後早安。」陳皇後疼愛地喊了一聲:「哎喲,快起來!」牽起朱翊鈞,拉進懷裏坐下。她搓了搓朱翊鈞凍得冰涼的雙手,對李貴妃說:「天這麽冷,應該讓孩子多睡會兒。我早就說過,你這早晨請安的俗套,應該免了。」李貴妃笑道:「太子給母後請安,是天經地義的事兒,怎麽能改呢?」


    第一章風雨欲來(6)


    待李貴妃坐下,陳皇後急急探問:「剛才聽見鼓聲狂作,不知出了什麽事?」李貴妃道:「我已經讓馮保去打探了,一會兒便有答案。」陳皇後頷首,不安地說:「千萬別出了什麽大事。」李貴妃安慰道:「姐姐放心,不會出什麽事的。」


    這時,馮保挑簾兒進來,對二人奏道:「啟稟皇後娘娘、貴妃娘娘,是張居正在敲登聞鼓。」李貴妃吃驚地問:「張居正?他有何事稟報?」馮保道:「廣西前線軍事吃緊,而皇上又不早朝,加上孟沖阻攔,張居正不得不敲登聞鼓以求皇上召見。」陳皇後鬆了一口氣:「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出了多大的事呢!」馮保道:「啟稟皇後娘娘、貴妃娘娘,的確出了大事。皇上昏過去了。」


    陳皇後、李貴妃均大驚道:「啊?怎麽回事?」


    馮保看看太子,李貴妃會意,對身邊內侍小聲做了安排。不一會兒,陳皇後身邊的小內侍孫海到了,他手上提著一個鳥籠,裏頭有一隻白色大鸚鵡,看到朱翊鈞,白鸚鵡拍著翅膀喊了一聲:「太子爺,早安!」朱翊鈞喊了一聲白鸚鵡的名字:「大丫環。」跑過去,把嫩蔥兒一樣的手指伸進鳥籠,戳白鸚鵡的腦袋。白鸚鵡撲愣著翅膀躲閃。陳皇後便道:「孫海,帶太子爺到花房去,逗逗鳥兒。」孫海一躬身答:「是。」帶著朱翊鈞離開暖閣。


    太子離開後,陳皇後和李貴妃焦急地問:「怎麽回事兒?」


    馮保道:「啟稟皇後娘娘、貴妃娘娘,皇上多日不早朝,就是因為一個波斯女子,她叫奴兒花花。」陳皇後轉頭向李貴妃道:「我說呢,怎麽老聽見幹清宮那邊半夜裏鼓聲大作,原來是那個奴兒花花。」李貴妃怒道:「孟沖是想反了不成?要不是張居正敲鼓,皇上昏過去到現在恐怕還不知道呢!」陳皇後同樣氣憤難平:「我早就聽說這奴兒花花是個妖精,她現在在哪兒?」馮保稟道:「孟沖已經將她藏起來了。據奴才手下東廠番役調查,這奴兒花花原是波斯的一個舞妓,到我們這來賣藝,也不知怎麽著被孟沖瞅見了,給弄進了宮來。」李貴妃氣得咬牙切齒:「看來,皇上的病全是因為這個妖精!姐姐,你看看,皇上今年還不滿三十六歲,自個兒糟蹋成了個老頭兒。」陳皇後勸解道:「妹妹,您別生氣了,咱們還是趕緊去看看吧。」


    隆慶皇帝仍然昏迷不醒。正在給隆慶皇帝治病的太醫見陳皇後、李貴妃來了,下跪迎接。陳皇後喝退左右的人後,急問:「皇上病情怎麽樣?」太醫道:「依卑職診斷,皇上得的是中風。」李貴妃等聞言驚詫,太醫又說:「皇上平常吃的補藥太多,人總是處在極度亢奮之中,難免會得中風。方才卑職給皇上把脈,他寸脈急促,關脈懸浮而尺脈遊移不定,這正是中焦阻塞內火攻心之象。如今,皇上的火毒已由表及裏,由皮入心。在表者,瘡毒猖獗,入心者,火燎靈犀,便會生出許多妄想。所謂風,就是火毒。所以卑職大膽推斷,皇上今次之病,實乃中風之象。」聽了這話,陳、李二人難免焦灼,連連催問太醫嚴重到何許程度,太醫道:「中風之症,從來就是大病。何況皇上的中風症比起尋常症狀,顯得更為複雜。若要穩住病情不至發展,重在調養。若皇上能做到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病情或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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