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果夫坐在那裏,把頭向右一歪,臉向上一翻,眼看著我說:“馮先生你不知道沈鈞儒,我是知道的,那傢夥糊裏糊塗,共產黨預備好了,他是幹的。”我說:“你的眼睛認不出人來的,沈鈞儒是正人君子,他怎麽會這樣辦呢?”


    散會後我回到巴縣中學,一進門正看見沈鈞儒先生。我說:“很好,今天有個消息跟你說。”我就把今天何應欽報告關於沈先生的一段向他說了,並把大家所談的告訴他。沈先生說:“好,我去找何應欽。”後來我聽沈先生說,他見了何應欽,說請何把他下監,不是說他要暴動嗎?何說:“沒有的事,全是謠言。請坐,喝茶,不要生氣。”


    不多兩天,我見到江西一位姓徐的,少將階級,他在綦江附近訓練團當高級政治教官。因為他是李協和(烈鈞)最好的朋友,他知道我同協和先生也是好朋友,他特意來見我說,他們的團長姓桂(永清),接到特務的報告說他這幾千學生裏,有共產黨還有漢奸。桂就驚慌失措地抓起很多青年,除了亂打以外,又把火筷子燒紅了燙他們,這種嚴刑之下要什麽口供沒有呀!已經有一二百人被槍決了。


    他看到有幾個青年拉出來的時候,姓桂的問他們:“你們為什麽要暴動?”那青年們說:“為的要殺你。”姓桂的說:“你們為什麽要殺我?”青年們說:“你無緣無故殺了這麽多青年,你喪盡了天良,我們還不該殺你!”姓桂的大怒:“推出去槍決!推出去槍決!”這樣槍決的又有一二百個人,還有六七百人關到監獄裏。


    後來有些青年的家長知道了,就寫信給蔣介石說:“我的兒子為了抗戰,為了殺敵人,到了你那裏受訓。現在你把他們殺的殺死,關在監獄裏的關在獄裏,你要是不把他們的罪說出來,我們要起訴你。”這樣的信有六七十封,因此蔣才派了幾個法官,來審判這些坐監的青年到底是為什麽?


    法官提出了一位青年來問:“你的口供上說沈鈞儒、沙千裏、鄒韜奮,他們要暴動,你怎麽會知道?”青年說:“我知道。”法官就把自己來的事告訴他們:“我是政府派來的,你們有什麽冤屈告訴我,我不是特務。”青年回答說:“他們拿出火筷子燙我,我沒有法子,不能不說。”


    法官問一個青年:“你認識沈鈞儒嗎?”青年說:“我在報上看見過他的名字。”


    法官又問另一個青年:“你的口供說,你同南京通無線電,你把無線電拋在江裏頭啦!你隻留下一個鋼圈,這是你的鋼圈嗎?”青年說:“不錯,是我的。”法官說:“我看這不像無線電上的,你在哪裏弄的鋼圈,你說實話。”青年說:“他們天天用針刺我的手指頭,用火筷子燙我的兩肋,我沒有辦法,隻可給他們找一個憑據。”法官問:“這個憑據哪裏來的?”青年說:“值班的表上的。”法官問:“表在哪裏?”青年說:“表我擲在茅廁裏,我隻拿這個當證據。”這樣法官就領著人掏茅廁,掏到最底下,把個破表找出來了。就這樣全都證實冤枉了這些青年,錯殺了這些青年。


    法官們把這些情形報告了蔣介石,蔣就偷偷地叫桂飛到印度,又轉到德國希特勒那裏,給蔣介石做代表去了。一麵叫把監獄中的六七百青年放出來。那些青年們說:“忽然把我們抓起來,忽然又把我們打了,忽然又把我們下了監,忽然又放了我們,我們不出去;我們先要問問,犯的是什麽罪?”蔣介石沒有辦法,就找張治中,張治中去說了兩次,這些青年們還是不肯出獄。後來張治中哭著說,這些青年們也都哭了,最後才出來了。


    這些都是實在的事情,有許多人都活著,可以查,可以問,多少很好的青年都是無緣無故地被蔣介石給殺害了。


    蔣介石招考送到外國去的留學生。


    他是先登在報上,說明白,要會外國文字的,要在大學畢過業的,或是同等學歷的。有些青年人們,不曉得他這內容,都很高興地去投考。哪曉得一進了軍事委員會的門,有的人就看出來了,那個陣勢擺得決不像考試出國留學的樣子。第一就是填表,印好了的表格上來就是一百幾十條,如同信仰蔣介石,服從蔣介石,為蔣介石而死,這一類的話,就攪了二三十條。接著下邊就是對於蔣介石一輩子忠實,若不忠實就願被活埋。若聽見有人說蔣介石不對,就要報告,不報告的就是罪惡。無論派到什麽地方去,要宣傳蔣介石怎樣好,不熱心宣傳的人就是罪惡。每一天有一件報告的,得到獎勵,報告多的得到獎勵多,報告少的得到獎勵少,報告特別少的,就是要得處分,報告的津貼,按十萬百萬千萬的次序。總而言之,報告愈多愈好,愈秘密愈好。


    這些青年人一看了這些表格,哪像是考試留學生,好多人就想退出去不考了。監考的幾個特務頭子,就把這要退考的青年拉到沒有人的屋子去,一個一個地教訓,問他們知道不知道這是一個秘密地方,你要明白,這個地方隻準進來不準出去。這青年人們一聽,知道不好,有的裝病,有的說家裏有要緊的事。特務頭子說:“有病這兒有醫生,不準出去,就在這兒養病看病。你家有事,這是救國的大事,請你先把家裏事忘了。”每天考兩三個鍾頭,訓練幾個鍾頭,明明的說,你加入這裏頭,將來不但能留學,並且能升官,不但升小官,而且能升大官,不但升大官,還可以發大財,你們隻要加入這裏麵,錢有的是,你們要多少就有多少。一個是官,一個是錢,一個是許他們將來可以到外國。假若你不加入,因為進了這個門了,再想出去是不成的,你若真正不幹,那就不客氣,你是敵人的偵探,下監坐牢活埋。


    在重慶的時候,有我的一個朋友的兒子,他是大學三年級的學生。他以為真是考試留學生,很高興地來投考,進去之後,才知道是完全不對,又不能出來。等到完了,他來見我,他把考試情形及表格,都詳詳細細地對我說了,我也把那表格全看了。他們父子倆對我痛哭:“這可怎麽好呀!這可怎麽好呀!”


    他們來找我,當然是希望我幫忙,但是他們又說:“你是萬萬不能幫我的忙,因為這種事是不許別人知道的。若你一去說了,就算是他泄露秘密。”研究來研究去,那位老牧師,還是託了外國人,從美國發了電報來,說是外國教會上給那個大學生說好了,叫他到外國讀書。他拿著這個外國電報去找特務負責任的人,不知費了多少唇舌,才準了他的短假。後來,跑到廣東,再跑到上海,好幾年的光景,因為他和外國人一塊兒做事,或者特務人員們知道了也不去找他,才算脫離了關係。


    拿這一段事情看,就知道哪一個純潔的青年,不做人而情願做狗,願意一天到晚替人做害人的假報告呢?大抵都是被欺騙才加入這種罪惡而下流的圈子,當然也有一些甘心樂意做蔣介石的劊子手的人,那又當別論。


    第43章 決心不守法


    在重慶開十中全會,有許多人議論紛紛地說國家、黨務、政治弄得如此的壞,全是不守法的結果。說來說去,給蔣介石知道了。蔣在紀念周上對大家說:“有人說我們要守法雲雲,我覺得有應當說明的必要。我們是革命黨,我們要守法,就不應當革命,若革命就不應當守法。”他說這話時,很揚揚得意,當時聽的人有許多批評他說:“你自己訂的法總得要守的呀,你自己不守法,為什麽還要立法院呀?”一會的工夫台下嘰嘰咕咕地嚷得很厲害。蔣介石把臉一紅,把頭一扭,就走了。一麵走著一麵說:“革命守什麽法?”當時有些壞蛋都眉飛色舞地高興起來,“我們是革命黨,守什麽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所認識的蔣介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馮玉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馮玉祥並收藏我所認識的蔣介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