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南京開幾中全會,大家所討論的事情都是為了抗日。 蔣介石和他親信的人大唱“抗日三天亡國論”。蔣說:“槍不如人,炮不如人,教育訓練不如人,機器不如人,工廠不如人,拿什麽和日本打仗呢?若抵抗日本, 頂多三天就亡國了。”因為蔣這樣說,何應欽、汪精衛說得更厲害了。何應欽說:“日本有多少煙囪,日本人有多少工廠,我們如何能比,不抵抗還可支持幾天。”除了蔣、何、汪本人不主張抵抗外,他們的親 近人也都隨他們一樣的主張,因此會場裏頭分成兩大派,一派即“三天亡國論”,另外一派是抗日派,說誰阻礙抗日,誰就是亡國奴。鬧得非常厲害。這種情形,當然日本人都知道了。執政掌權的主張不抗日,日本的氣焰就更高了,投降派裏頭的人很清楚地把會場的情形報告了日本人。


    第10章 “一二·八”上海大戰


    日本人知道蔣、何二人的“三日亡國論”之後,在華北在上海各地都是積極侵略。上海的中國駐軍是十九路軍,歸陳銘樞、蔡廷鍇將軍等指揮,因為有一種革命訓練,所以不肯受日本人欺侮。日本人用各種恐嚇的方法對付蔡將軍等亦不成功, 於是日本即進兵拿武力來逼。日本人真想不到,日人一開槍,十九路軍的愛國男兒們馬上便開槍還手;實際上不但還手, 並且把日本軍隊打退了;不但打退,並且向日本兵追趕過去。這一次的戰事,給日本人一個極大教訓,叫他知道中國人有不怕死的英雄好漢。當時在上海的各國人都親眼看見,無不表示敬佩。中國同胞更是送糧的送糧,抬傷的抬傷,慰勞的慰勞,贈禮品的贈禮品,冒著槍林彈雨來助戰,沒有一個怕的。


    此時南京會議得到這個消息,蔣是一言不發。陳友仁先生說:“抗日是救亡圖存的事,我聽說士兵不用命,政府不敢抗敵是有的;我沒有聽說過士兵願意打敵人,政府反倒不敢打。有這樣不怕死的軍隊,又有那樣慷慨好義的人民,政府不想收復失地,假若把這個機會失去,軍心民心全失掉了,將來要想抗日也不成功了。”於右任說:“北伐的時候,蔣先生很大膽,馮先生在五原誓師,一個宣言出來,如同把兩個炸彈擲在張作霖和吳佩孚的脖子上一樣。為什麽到了今天國難這樣嚴重,反倒不下決心呢?”我站起來說:“自從‘九·一八’那天起,我就說,非抗日不可,非收復失地不可,誰要是阻礙抗日, 誰就是賣國賊。我想大家都聽見過我說的這話,今天我再說, 就是十九路軍陳銘樞、蔡廷鍇等幾位將軍正在那裏拚命殺敵, 他們為什麽這樣幹?他們為了救國家、救人民。我們若不趕緊決定派出多數的軍隊援助他們,那是害國殃民,那就是要把十九路軍的官兵性命送掉了,這種貪生怕死的辦法頂不對的。”蔣介石始終是一言不發。


    會場裏有人說:“海軍的兵艦奉了姓何的和姓陳的命令買了許多青菜、雞鴨魚肉送給日本人,有人親眼看見,問這是怎麽回事?”一位朋友大嚷著說:“日本人正在殺我們的十九路軍,我們不出兵援助,反倒買米、買肉、買菜給日本人送去, 我們還是人不是人,我們還有人味沒有?”陳友仁說:“還不趕快出兵,你自己照照你的臉上一塊紅一塊白,一 定自己也覺得難過了吧!”接著就有幾個人說:“這個事情太重大了,晚上在談話會上再說吧!”就這樣散了會。


    午後的會,就有人說:“非遷都不可。”遷到哪裏去呢?有人說西安,有人說重慶,結果決定了遷到洛陽,先把必需的東西運幾列車到洛陽去。汪精衛、何應欽都住在浦鎮小山上的一個洋樓裏,蔣介石有時也住在那裏,我同李濟深將軍住在浦口的火車上。這裏就空嚷著派兵援助十九路軍去了,知道內容的人,就知道是“幹打雷,不下雨”。那就是說:嘴說去派兵,實際上並沒有派兵。前兩天十九路軍打得很好,打死日本人不少,從昨天日本增了援軍,我們就吃了小虧。我記得午前十點鍾,蔣介石、汪精衛、何應欽召集了二十人左右在小山上開了一個會,何應欽對外交部長羅文幹說:“國家情形這樣不好,你們這外交家當動動外交手段呀!這時候不辦外交,等什麽時候去辦外交呢?”羅文幹紅漲著臉說:“你懂什麽?弱國無外交。前幾天十九路軍打勝仗,英、法大使館不斷地來電話約我去談話,都是請我喝酒,吃飯,非常地看得起我們。好啦,你們不出兵援助,前方一打敗仗,我跑到人家大使館裏去,坐半點鍾,都不出來見我。”這位羅先生愈說愈火,又說:“國家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局勢到了這樣嚴重,你們都不出兵去打,你們叫我辦外交,人家都不肯見我,辦什麽外交?”蔣同何聽了這些話,隻可把頭低下,一聲不響地被外交部長羅文幹罵了一頓。


    我同李濟深將軍到浦鎮的鐵路工廠去看,那裏有一個工頭是天津人。他說,他入工廠時,一月隻十塊錢。二十五年的光景,他當了工頭,一個月一百元錢。原來這個工廠是英國人管理的,用一個人辦一件事,你想拿著工錢必須要有本事,無論廠內廠外,沒有一個拿錢不做事的人。自從蔣家黨當權之後,英國人走了,廠長是與蔣介石有關係的人,就添了許多參議、顧問、谘議和練習員,每個人都是三百或四百元,不是英國留學生,便是美國留學生。他們到廠裏來不是看小說,就是談天,什麽事情都不會做。這個工頭一麵說著, 一麵問我們:“國家為什麽這樣用人,你們二位知道不知道?”這位工頭又說:“我們做了二十五年的工,是這裏麵的事,沒有一件不會,我才拿一百元。你們二位看看,派來的這些練習員,都是些少爺們,什麽都不會做,一個月可以拿三四百元。好啊!這樣不良的政治,惹得日本人來打我們,這都是報應吧!”我對任潮先生說:“這位工頭先生的話要叫蔣介石聽見,也許他有點覺悟吧!”李將軍說:“他聽什麽也沒有覺悟。”就在那天晚上,我在車站上一個房子裏坐著理髮,忽然進來一位年輕人在那裏打電話,他拿著耳機大聲說:“我是二少爺, 公館裏快預備兩桌燕菜席,八點鍾我在公館裏請客,不準誤了,並且派車在江岸來接我。”說完了掛上耳機就出去了。我問車站上的人,這是誰呀?一位認識他的人說:“這是陳調元的二少爺,是英國留學生,在這工廠裏當谘議,一月三百元, 什麽都不會。他就會說他是二少爺,他就會每天請客。 ”那位車站的人問我說:“日本軍隊現在在上海打我們,是不是政府用人太壞的緣故呢?為什麽北洋政府那麽壞,日本鬼子都不敢來打呢?”他把聲音放低一些說:“用人用到這種壞法,無論哪一國也看不起我們。”我還沒回答他,他又說:“這樣的少爺, 這樣的請客,這樣的燕菜席,都是革命政府應當有的嗎?他們的錢不都是我們老百姓的血汗錢嗎?”我說:“你的話很好, 罵得很對。”


    第11章 我在泰山時的蔣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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