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省吃儉用,甚至在別人看來有點像吝嗇鬼的王靚,在處理這件事上,眼也不眨,馬上在圍屋找了個有電腦的親戚,用網銀快速轉帳。


    也許方原在不知不覺之中,已在她心裏種下一些幻想的種子,讓她生出固執的根來。她固執地想知道,自己被人埋下的,到底是怎樣的種子。


    如果是一顆發黴的種子,她就得趁早吐出來,然後用力把放射出去的感性元素用理智的磁鐵吸回來。吸回來後重新把它們沉埋在心靈的底層。她現在最怕的,也是自古以來所有女人最怕的收場——人財兩空,雙重損失。以她去年為保住包裏的金項鍊,在馬路上被拽著,把肚皮膝蓋拖出了血也不撒手的情形推斷,這次若連車子都被騙走的話,那她可是要殺人的。


    但上次,不正是素不相識的他出手幫她把包保住的嗎?


    另一重損失,現在她還沒有切膚之痛。在她混亂的思維裏,那個跟她星夜進圍屋的男孩,那個和她一起在黑暗中哄娃娃入睡的“丈夫”,那個娃娃老拿小腦袋枕他腿上的“爸爸”,跟那個阿珍嘴裏說的男人,絕不是一個人。這個溫柔體己,風度翩翩,長相俊美的陽光男孩,怎會是坐過牢的“監躉”呢!


    如果未來的日子裏,證實這兩個男人是同一個人,那將是她有生以來,除卻母親那次以外,帶給她最猛烈的重創。相對而言,前男友在讀大學後的背叛,這種傷害還在其次。


    她覺得她快要崩潰了。老天,求求你,千萬不要是真的!


    王靚坐在祖屋門口的台階,看著天井一地的殘枝敗葉,望著遠處圍屋外的山,天上被風趕在一起的烏雲,她壓抑得隻想大哭一場。


    在圍屋,王靚無從訴說。


    多丟人的事啊,她腦裏反覆地推敲,通過自我辯證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方原是坐過牢的,他是阿珍黑道男友的朋友,現在這壞蛋把她的車開走了。說今天來接她沒有出現,說手機不能用,就是一個預謀。


    可憐奶奶下葬的泥土未幹,如果泉下有知,奶奶一定會拄著拐杖罵她死蠢的。兩姐妹啊,當姐姐的被男人騙了還不夠,生出來的女孩子讓妹妹帶著,卻遭到另一個更厲害的男人矇騙。那男人騙色,這男子騙財。連帶娃娃也被騙了,她被騙的是父女親情!


    可憐的娃娃,她一點都不知道,那個天天做夢都想見到的爸爸,吃飯也要把愛吃的蝦仁留著給他的爸爸,一聽到他就一骨碌起床的爸爸,竟是電影裏說的大壞蛋!


    以後該怎樣跟娃娃說呢?如果不是在圍屋,不是圍牆內有無數鄉親的眼睛在或明或暗地盯著她,王靚一定放聲大哭,這個給人心裏撒罌粟粉的男人,你為什麽要害我?一周前她可是什麽秘密都跟他說了啊!那一刻她拿他當至愛親朋,掏心掏肺,人怎麽會這麽複雜呢?她一直還自以為是,在同齡人中,還自問江湖經驗豐富,真是老貓燒須啊。


    王靚越想越慌,越焦慮不安。


    她最後待不住了,讓叔叔幫他找到圍屋裏一家有小型貨車的同族人,給人一筆不菲的車費,讓人連夜把她送回海城。


    王靚沒有帶走娃娃,把娃娃托給嬸嬸帶著。她怕娃娃也有危險。而且現在心煩意亂,已沒有心思和精力去照料好娃娃了。海城仍有颱風的末梢。她要盡快回去處理一連串的事情,實在翻不出方原,她就報警。還有西門鋪,如果阿珍他們那一夥還不罷手,要繼續勒索,她就要關掉它。


    怎麽著,方原的壞事絕不能讓娃娃知道,她得小心翼翼,免得一不留神,會把娃娃的心傷得無法復原。


    她自己曾經是被傷過心的孩子,她深深知道,如果傷一個孩子傷中了要害,那是一輩子都不能復元的。


    第26章 哀莫大於心死


    颱風珍珠走了,南灣島的漁民開始出海了,東部機場的飛機也一飛沖天。但珍珠的尾巴帶來了一股冷空氣,令海城有點涼,有點濕,風像秋天,雨像春天。


    連續兩天,方原都沒回家。波比的事,令傲慢的舒兒一蹶不振。她完全失去了生存的鬥誌,拒絕思想,拒絕說話。


    當晚給舒兒吊完葡萄糖和安定藥後,把她送回家已是早晨六點。在她家沙發上寐了兩個小時,醒來時,看到保姆阿姨已熱好了牛奶,熬好了燕麥粥。


    阿姨紅腫著眼睛,默默地守在多士爐旁。一切弄好以後,她問方原要不要叫醒舒小姐,方原低聲說:“先讓她好好睡一覺吧,叫醒了她也吃不下。”


    方原突然想起舒兒的車子,他讓阿姨從她的包翻出保險卡,打電話到保險公司,讓他們馬上派人到現場拖車。舒兒畢竟是從美國回來的,保險意識非常重,買的車險非常齊全,這樣的意外得以全免。醫院的柱子也歸保險公司修善。


    剛辦完這件事,學校和教育機構的領導就上門慰問。舒兒居然沒提任何條件,跟她商量什麽,她都迷茫地搖搖頭,不置可否。方原把學校賠償的合同給她看,她一反常態,不看一眼就簽了。


    從這樣的行為,就足以判斷出她已喪失了作為一個律師的基本素質。對比前後,判若兩人。


    方原這才明白,什麽叫哀莫大於心死。


    也許她認為,兒子的死,最大的責任人是她,其次才是學校,那麽她還有什麽資格去追究別人呢?誰來追究她自己呢,波比嗎?他在天堂裏會原諒媽媽嗎?一想到這些,舒兒就撕心欲裂。她隻想盡快停止這種折磨,隻想盡快忘卻一切。


    麵對沮喪得完全放棄自我的舒兒,方原靈魂也受到震撼。他對她不再存有偏見了,而是變成一種憐憫,隻想一心一意地幫她度過這個難關。


    下午,他把舒兒的保險單據和行駛證件送到保險公司。之後,他回去看看舒兒還有什麽事,如果沒有,他想用這個時間,先去江源把王靚她們接回來。


    沒想到,阿姨一見他進來就說,舒小姐進了波比的房間,一個人坐在雲石大窗台上,對著外麵的天空發怔。


    阿姨很害怕。


    方原說:“你要小心盯著她,千萬別走開。”


    阿姨又要做飯,又要盯著她,壓力很大。她眼淚汪汪地說:


    “真怕舒小姐也出事,我來這麽久,從來沒見過她這樣的。昨晚睡覺我也很害怕……萬一她也有事怎麽辦?方先生你這幾天搬到這邊來陪陪她吧……”


    方原聽阿姨這麽說,怕她受不住,辭職不幹了,便決定今晚繼續留下。


    明天舒兒的父親和繼母就要過來了。舒兒遠在英國的母親聞訊也打來電話,她也哭了,讓女兒辦完孫兒的後事後,離開傷心地,到英國小住。“你是要調整一下了。”她母親最後哽咽著說。


    她為什麽就不可以回來安撫一下傷心欲絕的女兒呢?所以中國人不能出國,一出國就變得沒人性。


    沒辦法去接王靚,他就在舒兒家給王靚撥了個電話。


    王靚聲音怪怪的,有點激動。“你終於出現啦?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對不起,我昨晚摔了一跤,手機壞了……”


    “這就是你的藉口嗎?你現在哪兒?”她的聲音有點來勢洶洶,簡直是在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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