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些功課沒有白做,看施米路腕上那塊奧米茄,就知道她身家底不薄。


    不過,這些東西都是威逼或色誘男人送的。管她呢,能訛到男人送這些,也是一種本領啊。這種本領一旦落在一個原本就有姿色的女人身上,無論她多麽俗氣,往往也會給她帶來非常現實的回報。反正男人都愛俗物,尤其是愛聽女人好話的暴發戶,斷不會為高雅弄個女詩人回家收拾自己。即使窮鄉僻壤裏那些娶不到老婆的農民,有朝一日靠運輸或者採礦發了大財,頭一次上大城市長大的女孩,靈魂也會激動不已的。如果是個女博士或者女詩人,那更是嚇得陽痿。


    方原記得之前見過的舒兒,手裏戴的是瑞士雷達。舒兒屬理智型消費的那種,會結合自己律師的身份,買沒有鑽飾的那款,絕沒有眼前施米路張揚。再瞥了一眼施米路旁邊椅上擱著的,竟是上月才出的新款lv,這款他在時尚雜誌看到過,到香港買也要兩萬多。


    看來施米路背後的確有一條大水魚。


    在牢裏,方原聽那些賊友說過,試過偷到這類包,看花裏胡哨的就以為是街邊擺攤幾十元的貨,於是拿掉裏麵的一二千,就滿意得呲牙裂齒地隨手扔掉,直有某天被女友拉著逛街,經過專賣店的櫥窗,才知道包比餡兒要值錢得多,便一邊被女友大罵,一邊捶胸頓足。


    方原認為,追牌子的女人,不是在咖啡廳等人時,上了時尚雜誌的當,就是從小時候住在小胡同裏窮得叮噹響的城市女孩燒壞了腦袋,才會把這些東西幻化成一生的夢想。在真正的大款眼裏,這些小小的華貴,跟遊艇和半山別墅比起來,簡直是滄海一粟。所以底氣十足的人,倒是不太稀罕。


    他想施米路的內心一定很虛弱,需要用奢侈來討好自己,走到街上需要得到所有人的仰望。相反,那個刻薄成性的舒兒則是靠挑剔別人,讓自己占盡上風來達到心靈快感。


    不同的兩個女人,外表都不可一世,其實內心都虛弱到底。


    可是相比之下,方原還是喜歡施米路這樣的主兒,因為她夠輕佻,多缺點,令人一覽無遺,沒什麽壓力。如果說,施米路像一個招搖過市但沒有殺傷力的小花貓,那舒兒則是一隻喜怒無常的母刺蝟。


    跟她母親一樣,施米路是一個非常率性的東北女孩,人來瘋似的,話匣子一經開蓋,就有如長江流水滔滔不絕。她一邊吃飯,一邊有所選擇地講她讀戲劇學校的一些奇聞奇遇,一些現在出了名的同學緋聞,講有了孩子以後她的各種不適和煩惱。


    方原留意到她經常不著邊際地提到一些名字,這些名字經常在報紙娛樂版頭條見到,但跟她發生的關係隻是雞毛蒜皮,有如蜻蜓點水,她卻饒有興趣講述一番,聽得他一頭霧水。


    “其實趙x就是我的師姐,我經常在食堂見到她,有一次她還問我的頭飾在哪兒買,後來我送了一個給她,她寶貝得不得了,有次新聞發布會還見她戴著!”


    方原開始微笑地附和,後來聽得有點累了。


    雨後的涼風拂過,抖落的水珠朝他們這邊吹來,涼絲絲的。餐後的施米路很享受地脫下帽子,摘掉墨鏡,做作地說:


    “今天真走運!如果不是下過雨,我們中午就不能在陽台上吃了,白天這裏很熱的,風扇也不管用,通常隻有晚上,我才敢坐外麵,南方真是太熱了。”


    這才發現她的眼袋出奇的大,眼圈出奇的黑,經常鬧酒和熬夜的人才有。


    方原也摘下墨鏡,回給她一個燦爛的微笑。


    “是你會挑地方,我沒來過這裏,消費不起啊。”


    “你真會開玩笑。我隻是喜歡它對著高爾夫球場,想多吸一些負離子,平日對著孩子,快把我煩死了。”


    可她媽媽說,她很少管女兒的。她隻會從別人那兒拿錢,然後給她們一點錢。中間拿起的那一大部分,就掛在她的身上,戴在她的手裏。


    方原轉頭看馬路對麵的那一片永遠鮮嫩的綠草,小水珠睡在它們上麵,被剛出來的陽光淡淡一照,點點晶盈。上麵那層薄薄的水氣隨風飄來,夾雜著芳草的味道,沁人心肺。


    他把頭轉回來時,發現施米路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毫不掩飾地拿眼睛看他。


    他終於有一點不自然。他甩甩頭主動地說:“我的情況你媽跟你講了吧,我什麽時候去見見孩子?”


    “別忙呀,我要和你假扮夫妻去騙女兒,一定要默契才好,就像買了新車,也要先磨合一段時間呀。我們先好好演習,再見她也不遲。雖然她隻有兩歲,但我做事情,愛追求完美!總之你放心,磨合期我就開始付費,包括現在,從這一刻開始算,好嗎?”


    她眼帶桃花,聲音發嗲,大白天也像喝醉了酒似的。


    真是個自以為是的小蕩婦。


    方原當然不會反對,但她的眼睛那麽大膽地看他,像非要把人看穿一樣,令他突然覺得自己今天好像沒穿內褲,有點不習慣。


    “那……說說你女兒叫什麽?”


    “怪不得我媽一定要我雇你。你就不可以說點別的嗎?嗬嗬。她叫寶珠。”


    方原差點把嘴裏的一口茶噴到她的臉上。


    真想問,為什麽不叫珠寶?


    “好聽嗎?我起的。”她得意洋洋地搖著檸檬水,仍用眼睛斜斜地看他,方原真沒見過這麽自信這麽騷包的媽媽。


    “好聽,像你……的聲音一樣好聽。”他說。


    他說完自己也差點暈了過去。


    陶軍昨晚喝酒時還讚美他,說他現在嘴巴像上了油,塗了蜜,又滑又甜了。


    人總是要進步的嘛,尤其是在很需要錢的時候。


    這些話比起在監獄裏向管教匯報思想時所說的,又算得了什麽呢。


    施米路一高興,又胡說八道起來。


    “怪不得,你嘴巴真甜呀,很少有人能搞惦我媽的,我昨晚回來,她不讓我睡覺,說找到一個人,有學識,有修養,可以給寶珠當老師,當爸爸,還可以堵住人的嘴巴,我才不要理她!我以為她又要給我找老公了,前一陣她老托人幫我找什麽工程師呀,公務員,甚至大學老師呀,你信不信我會嫁給那些人?哈哈,他們不是死了老婆就是離了婚。唉,我的老媽,居然把自己的女兒看得一文不值!後來她說你長得一表人才,而且跟我同年,是個被女人傷害過的大好青年,說這次我一定會喜歡的,哈哈,我說那就見唄,瞧我沒到中午就爬起來了,今晚都等不及了呢……還好啦,這次我媽講話比較貼近事實,起碼沒以前那樣不靠譜。”


    方原有點汗了,他一心做自己想做的角色,沒想到施米路的媽居然還想假戲真做!這對母女,是一對活寶。而施米路呢,順著她媽指的方向,卻走到斜路上去——得她樣子倒不是想找老公,而是想找個玩伴,找個床友。


    “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來這兒吃飯嗎?”她問。


    “這兒風景好,出品也不錯。”


    “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啦,重要的原因是沒有人猜得出的!哈哈,看你猜不猜到?馬上有獎問答,猜對獎金一萬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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