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權兵臨城下之時,慕容黎獨自一人出城麵對天權的二十萬大軍。麵對執明的誤解,他百口莫辯,但他無論如何不能與執明開戰,於情於理都不能。因此他選擇孤身出城,執明出兵是因為誤會,若是他能說服執明退兵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便隻能賭他在執明心中有多少分量,執明會不會殺了他,他此生虧欠執明良多,若是執明想要他的命,他無話可說,但也僅止於此,他出城前已安排好了一切,瑤光可歸順天權,但若執明企圖做出任何傷害瑤光子民的事,城門之後的數萬瑤光軍絕不會後退半步。


    幸而後來峰迴路轉,莫瀾的介入讓兩人有了冰釋前嫌的機會,執明輕易的諒解了他。縱使知道曾被欺騙利用,也不曾責怪,反而待他更甚從前。那一日,慕容黎從昏睡中醒來,聽到那聲久違的“阿離”,幾乎要落下淚來。


    這亂世之中,安逸的日子總是短暫的。執明被子兌擄走,六壬傳說的真相一點點揭開,古老而神秘的方術師部族浮出水麵。慕容黎對這些奇門異術一無所知,隻能依仗識人之能去辨別封迿所言真假。


    那一日,封迿說無論儀式是否繼續,執明都已經沒有救了,望他以天下萬民為重,他不假思索便拒絕了。


    天下雖重,黎民百姓固然無辜,但這天下這萬民何曾善待過他慕容黎,隻有執明,在他對這人世間幾近絕望之時向他伸出了手,給了他這失路之人一線希望,然後便再沒有放開過,執明是他暗無天日的昏暗人生之中的一縷光明。他對執明的虧欠縱使窮盡一生也難以償還,既如此,為執明負盡天下人又如何呢?


    慕容黎拒絕封迿之後,當機立斷下令隨他前來的幾個江湖術士合力在昱照山設了屏障,截住了封迿那為術法做祭的三百門徒的魂魄。這幾名江湖術士雖不及封迿,但封迿等人的靈力已在法事之中消耗殆盡,無力反抗。慕容黎以封迿的門徒之魂魄為質,脅迫封迿找出救執明的法子。後封迿帶著星銘出逃,還帶走了封氏全族投奔遖宿,徹底的惹怒了慕容黎。他向毓驍發出國書要求遣返所有封氏族人,否則將親自前去迎接,當然,不可能是孤身一人前往,這是慕容黎有生以來頭一次仗勢欺人。毓驍到底不敢與整個中垣為敵,答應了他的要求。


    慕容黎將玉衡畫地為牢,把封氏全族圈禁其中,對封迿及其族人提出了兩個要求,一是找出救執明的法子,二是另行設法超度散布中垣的惡靈,既然是因為他們先祖的術法造就了這些怨靈,他們族長的隱瞞害了執明,那便讓這些後人來收拾殘局吧。若是做不到,他便要屠了封氏全族,為執明和枉死於怨靈之手的子民陪葬。慕容黎思慮再三,封迿之所以堅持要利用八柄寶劍做法,不過是因為數萬怨靈幾乎遍布整個中垣,根本無法一個個去超度,但現今已去了十之八九,一一超度便有了可能,不過是要多花些日子,辛苦些,反正要想救執明,封迿也必須巡遊天下去尋找記載術法的殘卷,一舉兩得。封迿不敢再惹慕容黎,隻得帶著剛剛在遖宿安頓下來的族人再次回了玉衡,將族中精通術法的年輕人分做幾路,踏上了旅程。封迿每隔半個月會到瑤光王宮一次,試試尋到的法子,檢視星銘的狀況。


    在尋回星銘後,還未回國,執明便徹底消失了蹤影。慕容黎猶記得星銘消失之前曾讓他將劍放回劍鞘之中,這麽做必然是有目的的,也許時日久了,星銘能自行恢復也說不定。


    某天夜裏,慕容黎夜裏被細小的聲響驚動,猛然驚醒。他感覺到自己身邊,離他不過咫尺的床上,有另一個人的呼吸聲。


    慕容黎頓時感到毛骨悚然,是何人敢夜闖國主的寢宮?刺客?慕容黎遇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不過片刻便鎮定下來,仍裝作熟睡,緩緩翻了個身,一手搭上枕邊的匕首。身邊的人似乎也被他駭了一跳,猛然翻起身,嚮慕容黎撲來,慕容黎一手掀起被子把那人蒙了滿臉,飛起一腳將人踢下床,不等那人反應,立刻欺身而上,一腳將人隔著被子踩在地上那人這才老實了。


    門外的守衛聽到裏麵的聲響,立刻衝進來護駕。


    “唔……”一團被子中傳來那刺客的痛哼,慕容黎臉色頓時變了,喝止就要掀開窗幔衝進來的眾人,命他們退下。


    被子裏的人聽人走了,掙紮起來,慕容黎這才想起來抬腳。


    “阿離?”


    慕容黎聽到久違的稱呼,蹲下身,將被子拉開,借著稀薄的月光,看到了熟悉的臉,是執明,衣衫有些淩亂,一頭長髮也隨意束在腦後,血色的印記從下頜一直蔓延到領口。


    “是不是阿離?”執明試探著問道,聲音沙啞,似乎許久沒有說過話了。慕容黎背著月光,執明隻覺身影十分熟悉,卻又不敢確定,不敢確定,他竟然回來了。


    “是阿離嗎?”


    慕容黎怔愣的說不出話,那人似乎急了。


    “執明?”


    慕容黎話音剛落,便被麵前人一把撲進懷裏,力氣之大幾乎將他推倒在地。懷中的人將他緊緊抱住,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壓抑的低泣從懷抱的縫隙泄露出來,仿佛一把利刃刺進慕容黎的心口。慕容黎此時並不知這半年執明經歷了什麽,也沒有問,隻是緊緊的回抱,輕聲安慰道:“沒事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執明回來了,在消失了半年之後,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邊。


    第40章 番外二 子兌


    不論兄弟二人的真正姓名為何,我們姑且稱仍存活的這一位為子兌。


    那一年正值十年難得一遇的嚴冬,子兌與子煜兩兄弟便是在最冷的那段日子出生的。琉璃人一向認為冬日出生的孩子是最聰慧的,作為這一代唯二生於冬日的皇子,加上戰功顯赫的外家支持,自小便被當做儲君培養。


    由於是雙生子,子兌與子煜無論是性子還是相貌都一模一樣,縱使是生母也不太分的清究竟誰是誰,二人記事之後將常常仗著這一點互換身份戲耍僕從為樂。


    兄弟二人七歲那年,他們的外祖母,興和府夫人病逝。子兌因染了風寒被留在宮中,大妃帶著子兌出宮參加外祖母的葬禮。府夫人生前對子兌極是疼愛,子兌堅持要出宮送這位慈愛外祖母最後一程,於是二人故技重施,讓子兌藏在馬車座下混出了宮。


    子煜先和大妃一同祭拜後去了內院,子兌偷偷從馬車中爬了出來,大搖大擺走進奠堂,眾人都以為是子煜去而復返,並未發現什麽異常。子兌自然不想躲在那逼仄之地餓一整天,於是打算偷些點心,找個人少的院子打發時間。那一日府中諸人都十分繁忙,子兌打發了跟上來的侍者,說要獨自去後宅尋母妃,便無人阻攔。他偷偷溜進了外祖父的練武場,偌大的武場此時空無一人,而緊鄰練武場,是藏兵閣,據說收藏著許多外祖父在戰場上繳獲的古怪兵器,男孩子都對刀劍十分著迷,子兌也不例外,那藏兵閣是子兌一直想去卻沒去成的地方。外祖母過世的悲傷被好奇心衝散,子兌趁人不備,偷偷翻牆進去。大約是因為這一日府中來客太多,武場周圍的守衛比往日減了不少,子兌仗著身量小巧,趁人不備順利溜了進去。武場內無人駐守,藏兵閣的大門關著,落了把鎖。子兌眼珠轉了轉,脫下手上的絞絲銀鐲子,拆下幾根銀絲,又搬來花盆,墊著腳堪堪能夠著鎖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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