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慕澤這話就好似是一滴水濺入了燒熱的油鍋當中般。


    聽起來略有幾分突兀。


    而聽清這句話的周執回過頭。


    那雙狹長的眼眸不自覺地眯了下,麵上的神色更是玩味之中又帶著幾分慵懶,此時他也並沒有因為這句話而動怒。


    反而像是把陳慕澤當成了什麽不懂事的愣頭青般。


    那姿態輕鬆。


    居高臨下中又格外遊刃有餘。


    “我當然會好好照顧他。”


    周執哼笑了聲。


    此時意有所指地強調道,“畢竟我們的關係…非比尋常。”


    他並沒有長篇大論的解釋自己與路馳歡兩家父母之間的深厚交情以及雙方從小到大的情分,現下反而是選擇了個比較曖昧不清的詞來詮釋他們之間的關係。


    畢竟。


    非比尋常這個詞。


    一看就不簡單。


    而且還能讓人不自覺地發散思維,腦補出一連串的故事來。


    咳。


    這也是周執的高明之處。


    正所謂……


    薑還是老的辣。


    陳慕澤聽見這話以後沉默了一瞬間。


    片刻以後他抬起頭來。


    臉上卻依舊是掛著那抹溫和的笑容,說話的聲音也帶著幾分禮貌,好似隻是在提出了個懇切的建議而已。


    “原來如此。”


    “隻是我看上將您從前和隊長往來並不密切,所以擔心您百密有一疏,這才特意提醒而已,還請您見諒。”


    這話綿裏藏針。


    可以說是不輕不重地紮了周執一下。


    兩人互相對視。


    那目光裏好似帶著激烈的電流般,四周的氛圍也越來越沉重,此時好似是塊已然慢慢凝固的啫喱膠般。


    讓人幾乎是喘不過氣來。


    “唔。”


    路馳歡不舒服地動了動身體。


    似乎是被周執以及陳慕澤他們的對話吵到了般,他那鴉羽般濃密的眼睫毛顫抖了幾下,眉心微微蹙起。


    像是要醒過來般。


    這動靜。


    倒是叫周執他們不約而同的收回了目光,同時也讓枝書他們幾個從這凝滯而又難以言喻的氛圍裏掙脫了出來。


    枝書見狀。


    又是趕緊打圓場般的說道,“上將,我看隊長身體好像有點不舒服,您還是先找個地方照顧下他吧。”


    “萬一他不小心吐了。”


    “這裏也沒幹淨的衣服可換。”


    周執聞言。


    眉心不自覺地擰了擰。


    似乎是把枝書的顧慮聽進了心裏,此時他側頭看了眼依舊還在酒醉酣睡的路馳歡,淺灰色的眼眸柔和了一瞬。


    下一刻。


    他輕輕頷首。


    隨之就背著路馳歡出了小飯館。


    看著兩人的背影越來越遠。


    枝書鬆了口氣。


    他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自己胸口,然後給自己灌了兩口水喝。


    今天晚上過得……


    也太刺激了吧!


    再來幾回的話,他的小心髒遲早要壞掉,還好他腦子靈活,簡簡單單幾句話就把一場風波消弭於無形。


    不過。


    陳慕澤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別看他平時裏待人溫和而又有禮貌,看起來好似沒什麽脾氣。


    但是。


    剛才他竟然敢用那麽硬碰硬的口吻和周執上將說話,枝書懷疑如果任由他們繼續對話下去,雙方估計會打起來。


    嘖。


    這簡直是真人不露相啊。


    “班長。”


    枝書叫順了口以後也跟著這麽稱呼陳慕澤,他拎起了自己椅子上的外套,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咱們也趕緊回寢室吧。”


    “有周執上將照顧隊長,他肯定不會有什麽事兒的,而且你也不用鑽牛角尖,以後咱們和隊長相處的日子還長著呢。”


    “而且日後上了戰場——”


    “也是咱們幾個和隊長同吃同住,周執上將插不進去手的。”


    這話一出。


    陳慕澤倒是抬頭瞥了眼枝書。


    他沒想到……


    自己竟然能從枝書的這張嘴裏聽到如此順耳的話。


    而且不得不說。


    他說得還挺有道理的。


    一時之間陳慕澤整個人倒是心平氣和了起來,目光也漸漸溫和。


    幾人收拾了下東西。


    便是偷偷摸摸翻牆回了學生宿舍。


    而另外一邊。


    周執則是背著路馳歡打算回自己的住處,隻是才走了沒有多長的時間,路馳歡卻是朦朦朧朧地睜開了雙眼。


    他臉頰通紅。


    此時眉心頗有幾分難受地皺了起來,一手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喉嚨裏發出了哼哼唧唧的聲響。


    “想…吐……”


    聽見這話。


    周執嘴上說話毫不留情。


    “忍忍。”


    然而實際上他卻是加快了自己腳下的速度,把路馳歡背到了頓森軍校附近的小公園裏,他來的時候從這裏路過。


    剛好看見……


    這裏有放置著幾個簡易垃圾桶。


    才剛把路馳歡從自己的後背上放下來,路馳歡就忍不住幹嘔了聲。


    片刻以後。


    他蹲在垃圾桶旁吐得眼淚汪汪。


    那潮紅的臉頰上帶著汗水,額前的發絲也是濕漉漉的,略顯單薄的身體也不受控製地輕顫了起來。


    周執眉心擰了擰。


    “笨。”


    酒量隻有半瓶蓋的話。


    就應該要適可而止才對,結果卻是把自己弄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說完這話以後。


    他又是從自己的口袋裏麵拿出一方手帕,此時頗有幾分細心地替路馳歡擦了擦他嘴角不小心沾上的嘔吐物,麵上的表情竟然沒有什麽嫌棄。


    不過這也正常。


    周執在戰場上待了太長的時間。


    每次清理戰場時他都會見到腐爛的屍體以及令人作嘔的髒汙內髒,一開始或許他還會不習慣以及嫌棄。


    但是久而久之。


    他也就慢慢地麻木了。


    路馳歡吐出來的這點髒汙對於他從前在星際戰場看到的東西。


    不過是小巫見大巫而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胃裏的酒液吐幹淨了,此時路馳歡似乎清醒了丁點,他歪著頭看了看麵前的周執。


    朦朧的眼眸眨巴了好幾下。


    似乎……


    是在分辨他是誰般。


    周執骨節分明的手指遞到路馳歡的麵前以後打了個響指,那淺灰色的眼眸依舊平靜從容,“怎麽。”


    “還認不出我嗎?”


    興許是這句話喚醒了路馳歡的記憶。


    他胡亂揉了把臉頰。


    此時凶巴巴的瞪了眼周執,然後又是打了個酒嗝,看起來像是隻炸了毛的小貓咪般,“我、我當然認得。”


    “你是——”


    “冷酷無情的活閻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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