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快回本丸治療吧。”


    “好。”


    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扶住受傷的鶴丸,身影在溫暖的金色光芒裏漸漸淡去,消失。沙沙的雨聲,空氣似乎又回歸了靜謐,在雨中沉默著的京都城,默默地望著這一場戰鬥的發生,又默默地注視這一群人的離去。而在這裏生活著的人們,尚且還沉浸在午睡時溫暖的夢境裏,毫無所察。


    再醒來的時候,石切丸正跪坐在自己的塌邊。


    “鶴先生。”


    “石切丸殿下。”


    鶴丸掙紮著想要起身,然而手才剛剛支撐到地板上,就被石切丸及時攔下來了:“別動,你傷剛好,還是好好休息比較好。”


    “沒什麽,一點小傷,還不至於到影響行動的地步。”鶴丸無所謂地笑道,“比起這個,關於三日月殿下的事……”


    聞言,石切丸剛要幫著重新躺回床榻的鶴丸蓋好被子的手微微一滯,眼神有些閃爍。他低下頭,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後輕輕拍了拍鶴丸身上的被褥,答道:“三日月殿下……他不是喪失了有關你的記憶,實際上,他是關於歷史上發生過的所有記憶,全都沒有了。”


    第3章 繁櫻篇03


    一瞬間的沉默。


    “……開玩笑的吧?”他試探著問。


    “不是。”石切丸遺憾地搖了搖頭。


    “……”


    鶴丸不語,隻是靜靜地低下頭,乖乖躺到床榻上,視線從石切丸的身上挪開,落在天花板上。已是傍晚,沉寂的夕陽,耀眼的血紅從窗外落進屋內,把整個房間都染上了溫暖的橙色。他呆呆地瞪著天花板,瞪了很久很久,原來的回憶在腦海中漸漸清晰。


    那是一個和現在一樣的傍晚。


    “又四處亂跑了?弄的髒兮兮的。”狹窄的小屋,不大的空間,血紅的夕陽從窗外偷偷鑽進了屋內,給屋子裏染上了溫柔的橘色。自己就坐在房間一角,而藍衣少年正低著頭,跪坐在自己的麵前,手上拿著一卷長長的紗布卷,給自己膝蓋上才剛止住血的一道深深的傷口包紮:“出去玩可以,但是下回不許再把自己弄的渾身是傷了。”


    “有什麽關係?反正回來有你幫我包紮啊!”


    上揚的語氣,藍衣少年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溫柔的目光落在小鶴丸笑得一臉無辜的小臉上,不禁淺笑,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低下去,拿過剪刀,把繃帶剪斷,雙手輕輕抓著繃帶的兩頭,小心翼翼地幫他打上一個小小的蝴蝶結。


    “吶,三日月哥哥……”


    “嗯?”


    “你說……要是以後我們分開之後,你把我忘記了怎麽辦啊?”


    一愣。


    麵對著小鶴丸瞪的大大的好奇的雙眼,三日月不禁啞然失笑,他抬起手,像是責備一般地,輕輕拍了一下他的頭:“怎麽忽然說起這個?”


    然而卻沒有等到回答。


    一向嘴快的小鶴丸此時卻難得的保持了沉默,隻是忽然坐直身子,執拗地湊到三日月身邊,扯著他的袖子,用力地搖晃著,鼓著包子臉,頗有不得到回答就誓不罷休的氣勢,認真起來的神色,金色的眼睛裏含著乞求,又有幾分莫名的害怕:“不嘛不嘛,你先回答我。”


    三日月疑惑地望著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眨巴眨巴,忽然噗嗤一笑,伸出雙手,一把將小鶴丸攬進自己的懷裏。小小的身子,蜷在少年並未成長得結實有力,甚至有幾分瘦弱的懷中,周圍的空氣都在那一瞬染上了三日月因為常年被鎖在屋內,身上沾染上的淡淡的檀香氣,堅定有力的心跳,清晰地傳進了小鶴丸的耳內。


    他低下頭,湊到小鶴丸的耳邊,不容置疑的聲音,輕輕傳入了耳內:“不會有那麽一天的,我發誓,永遠也不會有那麽一天的。”


    三日月在那一刻給出的答案,讓他的顧慮瞬間煙消雲散。


    但是當兒時的戲言變成了真實,記憶中的那個人真的完全忘卻了自己,再見麵之時,再珍貴的諾言也隻是水上浮萍,再熟悉的二人也不過是匆匆路人,抬眼,然後錯過。


    ……


    鶴丸沉默了很久,微微攥緊被子的雙手,指尖因為太過用力在被子上留下了幾道清晰的痕跡,他閉了閉眼,然後睜開,起身,伸手攬過石切丸,呲著牙嘿嘿一笑:“別皺著眉頭啦,關於這些事,主君他們應該會有辦法的。”


    “嗯,是啊。”石切丸看了鶴丸一眼,淺笑,“那我就不打擾了,你好好休息。”


    “嗯,好。”


    漫天飛舞的雪花。


    身著藍色狩衣的三日月,正靜靜地站在大雪中,雙腳被厚厚的白雪淹沒。回頭,望向這裏的目光,有著淡淡的溫柔,也有著淡淡的惋惜,唇角依舊含著溫和的微笑,那雙湛藍色的眸子裏,金色的新月漸漸隱沒,消失,逐漸黯淡下去的顏色,他收回視線,孤獨的身影背對著自己,在大雪中漸行漸遠。


    “三日月……三日月!!!”


    鶴丸站在原地,抬腳想要去追尋,然而身體卻像是被鐵鏈牢牢鎖在了原地,雙手雙腳都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連動一動都已經成為了不可能的事情。他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的喉嚨裏猶如刀割般疼痛,連一個音節都無法發出。


    別走……別走!


    “三日月!”


    驚醒。


    “抱歉……吵到你了?”藥研藤四郎正跪坐在他身邊,目光望向自己,眼裏似乎有著幾分擔憂,“我來看看你的傷勢,但是比起這個,鶴先生似乎是做噩夢了?”


    一語成讖。


    “……我沒事。”鶴丸低下頭避開視線,一隻手不禁有些懊悔地扶上自己的額頭。


    已經記不清自己上次做噩夢到底是什麽時候了,似乎從來到這個本丸開始,有著大家的陪伴,“孤獨”這種東西就似乎悄悄地與自己背道而馳。不再是一個人坐在寺廟前守望著藍天,也不再是作為戰利品被鎖在一片黑暗中懷念過去,雖然在伊達家的時候有大俱利他們在,也隻是漫長時光中的短短一瞬。


    而現在,在這個本丸裏,時隔很久的重逢,身邊有著舊識,亦有新友,雖然等待的那個人在之前從未顯現,但是在這樣充滿打打鬧鬧的歡樂日子裏,他幾乎已經忘記了噩夢究竟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鶴丸沉默片刻,唇角勾起一抹如同平日裏一樣的淺笑,手放下,扭頭望著坐在自己身邊的藥研,調侃道:“倒是你,還不睡嗎?作為本丸近侍,每天都要有一堆麻煩事要處理的吧……若是不好好睡覺的話,小心別累到了哦。”


    藥研低頭,微笑:“我也沒什麽事。”


    “大家都還好吧?”


    “嗯,也沒受什麽傷,回來之後就回自己的房間休息了。太鼓鍾貞宗殿下和大俱利伽羅殿下他們兩人在你旁邊守了很久,一直到石切丸過來,兩人才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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