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想要救出他母親,我……我這做舅舅的身為司法天神,不好幹涉太多。便隻能……暗中略盡綿薄之力,藉此推出新天條,也算了了當日母親死亡的遺憾。”


    握著玄鐵墨扇的手不斷收緊,這喜怒難辨叫人分不清真實情緒的天庭司法天神,於他的師尊麵前,終沒有一味隱瞞。而是極力淡化,自己在沉香救母的過程裏,所扮演的角色。隻是不知,那收緊的手指,是在克製些什麽。還是想要留下什麽。


    “沉香那孩子性情魯莽浮躁,雖是平白得了那麽多的法力,一時之間也難以煉化。寶蓮燈雖有守禦之能,攻擊方麵卻多有不足……”


    “所以你便將你那三尖兩刃刀換了模樣,又騙他說是開天神斧,叫他用這個傷了你?”


    話音冷硬,眸中更是仿佛凍結了厚厚的冰層,玉鼎真人一手指尖沿著楊戩手中握著的玄鐵墨扇緩緩滑動。打斷這唯一徒兒的話語道:


    “器物有靈,為了不露出破綻,甚至用生人鮮血蒙蔽其感知?”


    滑動的指尖頓住,眉頭挑起,眸中是似譏似嘲的惡意。玉鼎真人意味不明道:


    “你還當真是長本事了啊。”


    “師父,我……”


    低垂了頭,老老實實擺出認錯的模樣,楊戩腦中忽的閃過這些日子裏來各種麵貌的,不同以往的師尊。最後定格在玉鼎真人元神顯化,為自己療傷之時,胸中竟升起絲絲不知名的浮躁與心虛。


    自然不知道,眼見得楊戩垂了頭,此時的玉鼎真人眼中,閃現的竟是一抹追憶。


    那還是上千年前之前,他對這收下的弟子,委實不怎麽上心。權隻當洞府中多進了個陌生的物件,可那樣驚才絕艷的少年,又豈是區區物件可以比擬的。便是於眾仙雲集英才輩出的闡教中,也極是耀眼矚目。


    過於久遠的凡人記憶早為漫長時光所吞噬淡,殘留下的不過自以為先知先覺的驕傲與漠然。在那最開始的很多年,做為師尊,他並不合格。楊戩之所以有後來成就,同其自身心性根骨等種種,委實分不開,他亦不願居功。


    彼時尚是年少的楊戩,他這不願卻又收下了的徒兒,很多時候在自以為做錯了事,卻又無法從這做慣了冷漠神色的師尊麵上窺得端睨時,所露出的便是這樣子。


    這老老實實,低頭認錯樣子。


    現在想來,他倒是寧可這徒兒如哪吒那般毫不知事,闖了禍交給師父收拾便是。可是一想到師弟太乙真人本就是個不著調的,寵徒弟便罷卻是叫哪吒養成那般不知好歹的性子來。若是楊戩也如哪吒又或者他那好外甥劉沉香一樣,他這斬仙劍主,怕是當真要一死以謝天下。


    這世間之事,果真是難以十全十美。而他這唯一的弟子,人物文采功行心性根骨皆屬上等,便是有一二不足,有他這師父看顧著,亦非是不可饒恕。總不至於,叫這徒兒再落得這等境地。卻是他,要求過高嗎?


    如是想著,玉鼎真人倒並沒有,流露出過多的情緒來。


    第18章 龍四公主


    “下不為例”


    最終,玉鼎真人隻是冷冷淡淡的吐出這四個字,一如他過去千萬年裏所表現出來的,清冷而漠然。


    但,終歸是有了不同的。迎著楊戩那陡然揚起的似乎極是複雜與驚愕的目光,玉鼎真人麵色不變,原本按在玄鐵墨扇上的手指卻是抽出。雙手負於身後,繼續用那無甚起伏的音調對著楊戩言道:


    “貧道不希望,再看到你這般傷痕累累模樣。亦不願意,你為了他人,而捨棄自己性命。”


    睫羽低垂,掩去眸中陡然升起的暗沉,玉鼎真人繼續補充道:


    “貧道寧可,你便當真是那等自私自利六親不認卑鄙無恥的,也不願有朝一日,替你收斂屍骨。”


    泛著冷淡涼意的指尖印上這唯一弟子額際,在那隱沒的神目周圍滑過。玉鼎真人極輕極淡,近乎呢喃道:


    “你可懂,戩兒?”


    許是這生活了千萬年的洞府太過熟悉,又許是楊戩這樣子勾起了玉鼎真人那些久遠的回憶。這崑崙上仙,玉清教主高足,闡教十二仙之一,殺伐決斷卻也冷漠至廝的斬仙劍主,終是將內心對這唯一徒兒的期許,吐露出來。


    他亦是怕的,怕付出太多的師徒情感之後,麵對的,是這徒兒冰冷且血肉模糊的軀體。


    任憑著玉鼎真人泛著涼意的指尖印上額頭,有那麽一瞬間,楊戩甚至覺得被師尊碰觸過的肌膚間,藏著熾烈的溫度。然而隨之而來的,卻是極大的震撼與驚惶,便連手中三尖兩刃刀化作的玄鐵墨扇也仿佛成了累贅,叫他生不出任何輕快來。


    世皆敬我憐我畏我懼我,他楊戩這一生,回首數千年來,推心置腹談笑風聲者有之,敬佩推崇仰慕他之文治武功者有之,心懷不滿小心謹慎卻又對他避之如蛇蠍者有之……故舊親友,或死或亡或被他親手推入對立麵。更是自汙聲名,累及玉泉山一脈清譽。又何德何能,受師尊這般期許。


    隻因為,他是師尊玉鼎真人唯一的弟子嗎?所以不管他是何樣子,做了何等天理不容之事,師尊所期許的,隻是他能好生活著。


    楊戩突然好想去問問玉虛宮的師祖元始天尊,又或是仙蹤緲緲不知隱於何方的師叔祖通天教主,以那二位教主之護短程度,對逃逸叛教之三千紅塵客,可有怨言。是憤怒於門人弟子的叛離,還是為他們能護得一身性命修為而竊喜。


    轉而又思及元神隨師尊於玉虛宮拜會時,師祖元始天尊那遙遙注入元神之清氣,及臨走時那匆匆一瞥。隱隱然間,楊戩又覺得自己似乎有了答案。


    所以,竟是他誤了嗎?


    他這師尊要的不是他名揚天下,功成名就出人頭地,僅僅是,好好活著。亦不是為了他於師門名聲有汙而生氣,僅是,痛惜於他對自身生死的不在意與……不自愛。


    所有的信念仿佛在一瞬間坍塌,卻又重築起來。這闡教三代首席弟子,清源妙道真君楊戩仿佛極艱難,卻又聲音極細微極認真道:


    “徒兒,知道了……”


    便是不為自己,他也不當再做出,那等不顧自身生死的事情來。且闡教也好截教也罷,二位教主門下多是行事隨心所欲無甚顧忌的,他這師尊又是那等孤傲清高的性子,楊戩委實難以想像,若他當真身死魂滅,師尊……


    如是想著,楊戩竟是難得的生出慶幸來。


    “阿淩……你怎會來此?”


    粉衣輕衫、薄紗覆麵的龍女西海三公主於劉家村前現出身形,東海四公主敖紅感受到那不加掩飾的同族氣息,循跡而來。卻是大吃一驚,上前喚住敖淩。


    無怪乎敖紅大驚小怪,實在是這位西海三公主雖然也是龍女,且四海龍族一向交好,卻是個極為特殊的主。


    這特殊倒不是說這位性格如何古怪又或者身份如何見不得人,而是,敖淩自破殼而出之後靈智便有所蒙昧,渾渾噩噩幾如幼兒,直到千年前。此事雖然隱秘,在四海龍族中,卻也有些許風聲傳出。若是傳言無差的話,同那二郎神楊戩,也有所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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