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玉鼎真人而言,師尊元始天尊是個目光清奇且不怎麽負責任並且極度護短的收徒狂魔。崑崙眾上仙的關係,自然是同氣連枝極為不錯。可廣成子卻總感覺,玉鼎真人同眾師兄弟之間,好似隔著些什麽。


    這樣的感覺,在封神一戰過後,文殊、普賢、慈航等的叛離中化作瞭然。而後闡教封山玉鼎真人閉關,廣成子以為他這師弟已是到了太上忘情無所牽掛境地。不想事實並非如此,因而他不敢去賭,這時候的玉鼎真人,不會去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


    但玉鼎真人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叫廣成子住了嘴,赤精子等更是一臉的古怪。


    “楊戩的元神還在陰陽鏡裏,所以……”


    白晳如玉根根修長的五指伸出,玉鼎真人對著赤精子繼續道:


    “還請師兄將那陰陽鏡繼續借貧道一用。”


    第13章 楊戩


    多大仇!


    額角微跳,若不是知曉眼前這位當真是玉鼎真人,而不是什麽神仙妖魔假扮,赤精子都要懷疑眼前這玉鼎師弟,是不是被外魔奪舍了。這得是多大的恩怨,才會讓玉鼎真人把楊戩這唯一的弟子,收入陰陽鏡中。


    玉鼎師弟不會對楊戩師侄有何不利!


    莫名的,握著拂塵的手微抖,赤精子將那還沒在懷裏揣熱乎的陰陽鏡遞予玉鼎真人。指著寒冰床上楊戩肉身道:


    “楊戩師侄這肉身損壞頗大,不如帶回崑崙仙境調養。”


    “勞煩師兄”


    略一點頭,無視了廣成子等崑崙上仙一臉糾結的神情。玉鼎真人抬手將陰陽鏡接過,而後道:


    “貧道且去拜會老師,還請幾位師兄看顧一二。”


    卻是劍光一閃,奔玉虛宮方向而去,並沒有和幾位師兄弟解釋的意思。自然也不會多此一舉的告訴他那赤精子師兄,他隻不過是做了點小小的手腳,方才放心的將楊戩收入陰陽鏡中,蘊養元神。隻是,他雖然不忍見這唯一的弟子死亡,卻也當真動過殺心。


    如果他這唯一的弟子楊戩,當真救無可救想要自取滅亡,與其喪生於隨便的什麽阿貓阿狗之手,倒不如他親自了結了這師徒緣份。


    莫名的寒意席捲,楊戩靜靜的注視著陰陽鏡外的師尊,目中複雜難言。腦海中閃過一幕幕昔日景象,隱隱約約裏,他覺得自己忽視了什麽,卻又好像窺伺到什麽。


    他這師尊,清冷淡漠更勝天上月,無時不在散發著一種與世俗格格不入的超凡氣息。這樣的氣息,便是在眾仙雲集萬仙俯首的闡教截教,也是少見。便如那冰雪雕就的神像,不沾紅塵疏離冷漠,不為俗世所累。


    神而自靈神而自明謂之神,逍遙自在灑脫無拘謂之仙。可事實上,早在天外天紫霄宮那位鴻鈞老祖以身合道之後,又或者是更早之前,神與仙的介限便已經模糊。亦沒有凡人所想像中那些誇大了的,明悟過去現在未來,斬破因果命運枷鎖本事。


    然而冥冥之中,他又覺得他這師尊是不同的。不管是昔年拜師時,還是後來封神一戰時的妙計迭出算無遺策。不顯山不露水,於諸多助陣的闡教、截教上仙中並不打眼,甚至於表現出來的實力尚不如他這修習了九轉玄功的徒弟。可楊戩又怎能不知道,他這師尊,道法精深劍術卓絕,斬仙劍下,少有失手。又怎麽可以用常理揣度。


    這樣的師尊,又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般陰晴不定的模樣。可正如赤精子所堅信的,玉鼎真人不會對楊戩不利。即使玉鼎真人麵上表情再如何冷冽,眉目間再怎麽寒涼,楊戩也不曾懷疑過,他這師尊會對他有任何不好的想法。


    師尊他……大抵是生氣了吧。


    楊戩捫心自問,卻隻覺得莫名的愧疚與不安湧上心頭。他忽然就那麽想起,離開玉泉山前往周營拜別師尊之時,玉鼎真人那無喜無悲卻又有別於平日行事作風的贈言:


    “玉泉門人行事如何,自有貧道定論。且放手順心而行,隻勿要,沒了原則定性。”


    他這師尊,對他這些年的行事做為,應該是失望了的。


    “徒兒不孝”


    “嗯?”


    劍光散開,在玉虛宮前住了腳,現出身形。玉鼎真人忽地將陰陽鏡自袖中拿出,對著鏡麵一抹,將楊戩元神放出。目光沉靜的看著這唯一的弟子。


    “徒兒本是不忠不義之人,不該讓師父蒙羞。”


    眉峰聚擾,楊戩俯首請罪道。這天庭的司法天神,威嚴冷肅不近人情的二郎神,在玉虛宮前,他的師尊跟前,如是說道。


    似乎過往的聰慧與謀斷都化作虛無,這一刻,他還尚隻是玉泉山金霞洞,窺不得永遠一臉平靜的玉鼎真人心中任何想法的懵懂少年。


    他的師尊生氣了,雖然師尊他並沒有表現出來,但他就是自然而然的知道了。


    隻是,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執念太深,便會入魔。


    母親雲華仙子的逝去是他心中永遠的痛,而師尊玉鼎真人,卻是他舍三妹之外,難以割捨的存在。他本該有更好的辦法與選擇的,救出三妹迎出新天條之餘,不把自己置於那舉世皆敵地步,進而使闡教、使師尊聲名受損。


    回首這千年種種,楊戩竟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的大夢。


    然而楊戩不知道的是,他這樣的神態與話語,落在玉鼎真人眼中,卻隻覺得好笑。


    玉鼎真人是這樣想的,便這樣笑出來。唇角一點點翹起,目中滿是諷刺且惡意的光芒,含著滿滿的嘲弄。


    “楊戩,你以為你是誰?我闡教行事,我玉泉山行事,又何需旁人置喙!”


    抬手虛指那天庭方向,淩厲且驚人的劍意自玉鼎真人那修長挺直的身軀中稍縱即逝。斬仙劍主人惡意滿滿道:


    “你若是覺著玷汙了貧道之名,那麽,便去給貧道將那多嘴饒舌的通通殺光了。自然,便不會有什麽閑言碎語,說貧道教出了個不知好歹的徒弟。”


    目中寒光一閃即逝,曲指彈了彈指尖。玉鼎真人方放緩了聲音道:


    “戩兒,這樣的話,貧道不想聽到第二次。”


    “真人對這徒弟倒是盡心。”


    就在楊戩嘴唇囁嚅,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一聲輕笑,白衣摺扇、長發披散的呂洞賓,或者說東華帝君自一旁拐出來。一張俊朗宛若濁世佳公子的麵容上,滿是不羈笑意。隻目光深沉,機鋒暗藏,隱隱約約間透著幾分不尋常。


    “不及帝君深謀遠慮,籌劃周詳。”


    玉鼎真人亦是笑,這笑容在那清俊之及的臉上並沒有多少溫度。便好似畫上去的一般,口中亦是你來我往的同這位深居簡出隱身碧海蓬萊上千年的帝君打著口水官司。


    卻是叫楊戩心中奇怪之餘,莫名生出失落。


    他楊戩自謂,多多少少也算得見多識廣博聞強識見識非凡。可事關那些個上古仙神,除了當年那些切身經歷過的,很少有筆墨流傳。便是流傳出的,也多是穿鑿附會真真假假。也因此導致了,世間諸多傳說版本,難以言說。因而楊戩並不清楚,這位東華帝君往昔種種。同自家師尊玉鼎真人之間,有何糾葛。方致於讓這兩位就這麽在玉虛宮的大門之前,開始擠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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