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與輪回,這是生命永恒的兩個主題。


    有沒有輪回一說,誰也不知道,所以人們在活著的時候總是盡可能的想要長壽一些,活得再好一些。


    林笑笑自然也是一樣,但要是說為了能多活一些去追求那傳說中虛無縹緲的長生不老?抱歉,她可沒那個興趣,再加上重生過一次的她,多少對於靈魂轉世之說總還是有些相信的。


    也正因此,對於生死,她覺得自己看得比一般人能看開的不少。


    於是,在顧老八十歲那年送走了他老人家之後,林家,又迎來了另一個人的去世時,林笑笑本身並沒有什麽意外的感覺。


    這個人,不是別人,竟然是比林爸還要小上幾歲的林二叔。


    還不到六十歲,就因為癌症而幾乎徹底的奪走了他身上的大部分精力,整個人老了許多,看上去比因為四處旅遊再加上老有所依的林爸還要年老態幾分。


    得到消息之後,林爸林媽帶著林笑笑小兩口一起去了醫院,家裏那兩個小淘氣包丟給了蘇醒這個當爺爺的。


    進門打了個招呼,林笑笑就跟蘇清宇、林媽一起陪著大姐林麗、二姐林靚到走廊裏麵說話,裏麵隻留下林爸跟林二叔兩人。


    “你媽呢?在家做飯呢?”林二叔是前些天剛剛查出來的,癌症這個東西,有許多人在查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是晚期了。知道這個消息之後,二叔一下子徹底倒了下去,幾天之內整個人的精神全垮掉了。


    見林媽問,林靚側著頭,撇了下嘴,林麗的臉上一陣尷尬,歎了口氣:“我媽……這幾天身體不好,在家歇著呢。”


    林媽點點頭,也沒多想:“也是,你媽歲數也大了,成天這麽折騰身體也不行啊。”


    兩個表姐點了點頭。


    幾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呢,林爸推門出來了:“笑笑,你二叔讓你進去。”


    “啊?我?”林笑笑一陣納悶,叫自己進去??不應該是叫自己女兒什麽的進去嗎?自己跟他有這麽熟麽?


    見林笑笑問,林爸點點頭,表明她理解的沒錯。


    裝著一肚子的納悶,林笑笑走進了房間裏麵。


    剛剛雖然就已經看見了,可再次進來後看到二叔那瘦成一把的臉,林笑笑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是滋味。林爸、林姑姑的體態多少都有些偏胖,二叔平時也是,這應該是林家人的遺傳吧,所以林笑笑上輩子有些小胖也實屬正常。而現在,原本還算是富態的林二叔,已經變得幹瘦幹瘦的。


    見林笑笑走了進來,林二叔張了張嘴,隨後又閉了上來,表情有些難受,不知在想些什麽。


    “二叔,您叫我?”不管對於此人有什麽樣的想法或是不滿,林笑笑都要有對於長輩應有的禮貌。


    “你……”張了張嘴,林二叔臉上依舊一副為難的樣子。


    林笑笑一肚子的納悶,不知道他想要說些什麽,隻好站在病床前麵等著。


    等啊等,等到林笑笑第三次低頭看手機上的時間,林二叔這才開口:“你……是不是國畫大師顧承允的徒弟啊?”


    林笑笑一愣,這才明白他為什麽要叫自己進去。


    顧老已經離世了,而且他去世的時候也有不少慕名而來的人前來吊唁這位當代大家,再加上記者報導,想必二叔也是那時聽說的吧?


    這種事別人不問時自己沒有必要特意提起,但是別人問到頭上時自己更沒有必要否認,於是林笑笑點了點頭。


    二叔心裏忽然升起了一絲希翼:“你是怎麽認識這位大師的?是不是蘇醒幫你介紹的?”在他的心裏,一直都以為林家的發達是因為蘇醒父子,而林笑笑跟著顧老學畫,應該也是這位大商人找人打點的結果。


    林笑笑一愣,皺了一下眉頭,隨後恍然:“您還記得我四歲那年畫過一副觀音像給奶奶過生日嗎?”


    其它的事情林二叔在這麽多年過後可能會不記得,但這件事情卻像根刺似的死死的插在他的心頭,想忘也忘不掉,見林笑笑這麽說,就點了點頭。


    “就是那副畫,我拿去讓人裝裱時被顧老和張老師看到,他們兩人等我去取畫時收我為徒的。那年,蘇叔叔和清宇還沒有回國。”不是林笑笑想要故意刺激他,而是實在他的想法讓人不舒服。


    他自己會的東西,就必須是自己的天賦才成,沒遇到伯樂那是伯樂眼神不好,而別人就要靠著有錢有勢的親戚朋友才能得到伯樂的青睞?


    林笑笑覺得,自己這種闡述性的語言沒有任何攻擊性,對於病人應該不會造成什麽惡劣影響吧?除非他自己非要想不開。


    二叔身上抖了抖,眼中滿是震驚。他在得知林笑笑是顧老的徒弟時,看到蘇清宇就站在她的身邊,所以這些年來一直都以為她是沾了蘇家的光才能拜顧老為師,也是一樣這樣安慰著自己,而現在……


    “你說的張老師是……”


    林笑笑一愣,她以為二叔是在報紙上看到自己是顧老徒弟的事情,那上麵雖然沒提自己的全名,但也提過自己是張光啟的徒弟啊?


    沒有多想,就直接告之了他:“張光啟張老師。”


    林二叔再次張了張嘴巴,嘴唇抖了抖,疑惑的問道:“那你……怎麽沒在畫畫?有這麽厲害的老師,你的畫應該很值錢啊?”


    林笑笑不禁失笑了起來:“我畫畫隻是為了興趣愛好,沒想著用它賺錢。”自己的畫已經很值錢了好不好?隻是不想買而已,但送人的、掛到一笑閣裏被人觀賞的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了。


    不為賺錢,隻為了興趣?


    這個想法,似乎是自己很小的時候、剛剛學畫時就有的,但這麽多年的歲月沉淪,早已反年少時的希望、企盼、夢想,全部磨滅磨平,取而代之的,則是出於名利、錢財的攀比之心。


    也就是有錢人,才會說學這種東西隻是為了興趣愛好。


    林二叔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不再吭聲。


    林笑笑估計他可能會累了,想要休息,於是退出了房間。


    兩個姐姐把林爸林媽送出了醫院大門,這才轉身走了,林家四口上車回家。


    “剛才我聽林靚說,她媽自打他爸住了醫院,就在這呆了兩天,然後就叫喚累的不行,說是身體不舒服,在家裏麵自己做不了飯,讓她們姐兒倆成天在這邊輪班照顧她爸不算,還得天天回家給她媽變著樣的做飯。”林媽上了車子,低聲跟林爸嘀咕著。


    林爸哼了一聲,自家弟弟眼看就要不行了,這個當老婆的不來照顧也就算完了,還折騰兩個孩子?


    “我跟她們說,讓她們不行就請個保姆在家看著她媽,人家孩子還得上班呢,成天輪班上醫院就夠累了的了,還得回去看她?”


    “她到底有什麽病?”林爸皺著眉頭問道。


    “腰疼,喊了幾年了,誰知道真病假病。”


    別說林媽不知道,林爸也不清楚,因為每到過年的時候,一叫這兩口子來家裏,必然得到同一個結果,其中最常見的理由就是——身體不舒服、病了。雖說是不知道真假,但人家二嬸每次都說自己腰疼,那也隻好當成真的來理解了。


    隻不過人家這個腰疼會影響過年的出行,卻不會影響人家去上班工作,就是一在家裏麵幹活做飯外加出行拜訪他人時才會老毛病複發。


    一周後,林二叔沒了,林二嬸一副哀切的樣子,在家裏麵時一直坐在床上,上路送行時一直坐在車上,到了殯儀館裏麵站了一會兒,然後就找地方坐著去了。嚎的聲音不小,可手裏手絹從頭到尾卻沒有濕過。


    有時林笑笑心中多少會有些納悶,她一直很奇怪,這兩口到底對什麽有興趣?喜歡些什麽?愛好又是什麽?到底會對誰好?


    可想了許多次,卻沒有一次得到過結論,現在想想來,真像應該隻有一個,那就是——他們自己。


    無論是二叔,或是二嬸,其實都是相同的人,這樣兩個奇葩個性的人湊到了一起,能得出的結果也就隻有一個,隻對自己好,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包括兒女在內也沒有自己重要。所以二叔沒了,二嬸貌似根本不會有什麽傷心的感覺。而二叔呢?想必要是二嬸走在他的前麵的話,他應該也是同樣吧。


    數日後,林二叔離世,享年僅五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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