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這是京都的來信!”


    剛進府門,吳海就拿著一封信迎了上來。


    “京都的!”


    楊正山接過信,看了起來。


    信是武錚派人送來的,內容是官員這段時間朝堂上發生的一些大事。


    掃了一眼上麵的內容,楊正山臉色立即變得凝重起來,他快步走入書房,坐在書桌前仔細看了起來。


    這段時間京都發生了不少大事,首先南盛提督皇衛司,在京都內大肆搜捕妖言惑眾者。


    凡是京都之內有人敢言論‘新皇無德,禍亂天下’者,都會被皇衛司抓捕。


    短短不到十天的時間,皇衛司就抓捕了上千人,其中不少有國子監的監生和朝堂上的官員。


    為此,朝堂上鬧出了不少風波,不少大臣上奏彈劾南盛。


    不過這些還隻是小事,麻煩的是在皇衛司緝拿國子監監生的時候,國子監祭酒易立身因阻攔皇衛司被抓入秘武衛鎮撫司的詔獄。


    如果隻是這樣還不算什麽,隻要皇衛司和秘武衛將人放了,朝堂上的袞袞諸公頂多也就是罵兩句。


    可問題是易立身死在了秘武衛鎮撫司的詔獄之中。


    算算時間,大概是七天前,當易立身的屍體被人從鎮撫司詔獄中抬出來的時候,國子監的監生們徹底爆發了,數百監生跪在皇城午門前,大呼請陛下主持公道,哭聲喊聲震天。


    這還隻是開始,監生還未被皇城衛軍驅散,國子監一眾官員先聞訊趕到。


    之後又有諸多朝堂官員或在野的儒士紛紛趕來,加入門前哭諫之中。


    易立身是誰?


    他可不單單是朝堂從四品國子監祭酒,他還是士林中久負盛名的大儒,最重要的是他執掌國子監三十年。


    從承平六年一直到現在,易立身一直都是國子監祭酒,承平帝多次想提拔他,都被他以不通實務為理由給拒絕了。


    執掌國子監三十年,門生遍布天下。


    然而他卻莫名其妙的死在了鎮撫司的詔獄中。


    此事造成的轟動可想而知。


    延平帝為了平息這些監生和儒士的怒火,隻能將剛上任秘武衛督主沒多久的馬榮和鎮撫司指揮使給推出去了。


    看到這裏,楊正山神色越發的凝重。


    馬榮就這樣死了?


    雖然馬榮隻是一個太監,但是別忘了馬榮還是陳中術的人。


    而且易立身是怎麽死的?


    雖然易立身年事已高,且詔獄的環境又極其惡劣,但也不至於進去幾天就死了吧!


    楊正山雙眸眯起,他似乎感覺到了一些陰謀的味道。


    易立身是怎麽死的?


    馬榮怎麽就成了替罪羊?


    還有這事明明是皇衛司引起的,不對,應該是南盛引起的!


    另外汪中直為何被免職?


    皇衛司為何會從秘武衛中剝離出來?


    楊正山臉色越發的難看。


    秘武衛怕是出大問題了!


    失去了皇衛司,意味著秘武衛失去了對皇城的監控。


    汪中直被免職本來影響還不是很大,可是馬榮又淪為替罪羊,此時估計秘武衛內部已是人心惶惶。


    如果接下來沒有人能穩住局麵,那秘武衛怕是會有一場大難!


    “陛下為何要針對秘武衛?”楊正山有些想不通。


    秘武衛即是皇帝的耳目又是皇帝手中的尖刀。


    承平帝在位時,秘武衛監控天下,暗中不知道做了多少事!


    而延平帝針對秘武衛無異於自斷臂膀。


    楊正山有些想不通。


    將信件收起了,楊正山在書房中沉思了許久。


    但最終他放棄了,因為他實在是猜不透延平帝的想法。


    而且他遠在重山關,無論是朝堂上還是皇城內發生的事情都沒有太大的牽扯。


    想不通那就隻能作罷。


    不過他還是給武錚寫了一封信,讓他多關注一下秘武衛。


    然而事情的發展遠不是楊正山所想的那般簡單。


    夜黑風高時,山河省濡河南岸,有兩批人馬正在河岸上廝殺。


    廝殺雙方的動作都十分敏捷,一招一式都是取人性命,刀光劍影之間,一團團熱血噴湧灑落,不過片刻之間,河岸上就躺了一地的屍體。


    漆黑的夜色下,衛岑手握一柄短刃擋在呂華身前,而呂華背上還背著一個人。


    此時的呂華顯得非常狼狽,他望著漆黑的河麵上,俊逸的臉龐上不知道何時多了一條傷疤,傷疤從他左側的額頭開始,劃過鼻根蔓延至右眼下眼瞼。


    皮開肉綻,血汙占滿了臉龐,如果不是仔細敢,都認不出這是那個從容俊逸的鎮北司提督。


    突然,呂華眼中閃過一抹亮光,“船來了!”


    “提督大人,你先走!”衛岑麵色凝重的說道。


    “別廢話,能走幾個是幾個!”


    呂華冷聲嗬斥了一句,爾後身形一躍而起,如同鵬鳥一般從河麵上劃過。


    可就在這時,衛岑突然喊道:“提督大人小心!”


    嗖的一道破空聲響起,衛岑驟然拔地而起,衝天三丈有餘,噗嗤一聲,一支箭矢貫穿了他的肩膀。


    呂華落在船上,回頭望去,隻見衛岑正在空中墜落下來。


    “衛岑!”


    “老大!”


    周圍正在搏殺的秘武衛見此,忍不住驚呼出聲。


    “你們護老大上船!”


    丁三掃了一眼丁四,喊道。


    丁四也不再遲疑,連忙抓起摔在地上的衛岑,朝著船的位置丟去,“提督大人,接住!”


    站在船上的呂華將背上的人放下,接住被扔過來的衛岑。


    “瑪德!”


    衛岑緩過勁來,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那一箭射在他的肩膀上,他還沒覺得什麽,可丁四抓在他的肩膀上差點沒把他疼暈過去。


    “上船!”呂華喊道。


    丁三一刀斬殺麵前的敵人,趁機朝著後方的河麵望去。


    那艘船很小,隻是一艘渡船而已,頂多也就承載十幾個人。


    “提督大人,你們走吧!”


    呂華望著岸上的戰鬥,臉色無比的難看。


    “走!”


    他沒有再拖拖拉拉,繼續猶豫下去,可能誰都走不了。


    反而如果他們走了,兄弟們還能跳河逃走。


    船槳劃動,船隻緩緩駛入河中,隻是眨眼間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下。


    而岸上的戰鬥也很快結束了,在船隻消失的下一刻,岸上的丁三丁四等人就直接跳入了河中。


    一時間河岸上隻剩下一片屍體和十幾個身穿黑色勁裝的身影。


    這時,一個身穿真青色雙袖襴蟒圓領長袍,披著緋色紵絲鬥篷,手提一把長弓的身影來到河堤上。


    他用一雙狹長眼眸望著漆黑的河麵,臉色有些難看的嗬斥道:“一群沒用的廢物!”


    周圍一眾勁裝武者聞言卻是不敢反駁半分。


    鬥篷男子掃了一眼河麵,又提了提身旁的屍體。


    “都扔到河裏喂魚吧,明日一早我們渡河!”


    ……


    皇城禦書房中。


    延平帝正伏案處理著朝政,南盛輕手輕腳的來到禦前。


    “陛下!”


    “何事?”延平帝頭也不抬的問道。


    “昨夜秘武衛鎮北司提督呂華闖進鎮撫司詔獄將汪中直救走了!”南盛一邊小心的觀察著延平帝的臉色,一邊說道。


    延平帝猛地抬起頭來,“你說什麽?”


    “呂華將汪中直救走了!”南盛連忙低下頭,說道。


    馬榮當了替罪羊,汪中直被救走了,還是鎮北司提督呂華救走的!


    延平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心中的怒火宛如火山爆發般再也壓製不住。


    “好,好的很!!”


    這段時間延平帝過得十分憋屈。


    民間到處都是‘新皇無德,禍亂蒼生’的傳言,朝堂上諸多官員上奏,就差沒有指著他的鼻子罵他。


    而易立身的死更是給了他沉重的一擊,讓他有怒火都發不出來,反而還要平心靜氣的安撫那些監生和儒士,為此他不得不將馬榮推出去。


    這一件件,一樁樁,讓他的心態都失衡了。


    “人呢?”他語氣冰冷的問道。


    “已經逃出京城了,老奴已經派人去抓捕了。”南盛低頭說道。


    延平帝聞言,還是強壓住了心中的怒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讓他有些疲於應付。


    而事情的發展又總會出乎他的預料,本來他還以為自己已經能夠掌控朝堂了,可事實告訴他,他想的太簡單了。


    他不但沒有徹底掌控朝堂,反而朝堂正在一步步脫離他的掌控。


    壓下怒火之後,湧上來的是沉重的疲憊感。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楊正山遠在遼東都能看出這其中有些古怪。


    延平帝身在局中卻被諸多變化擾亂了思緒,此時他根本沒有察覺問題出在哪裏。


    南盛畢恭畢敬的站在他麵前,低頭順眉,不敢言語。


    禦書房中,其他的太監也屏氣凝神,生怕在這個時候引起延平帝的注意。


    一時間,整個禦書房中寂靜的落針可聞。


    良久,延平帝才再次開口說道:“南盛,暫時由你來總督秘武衛。”


    “老奴遵旨!”南盛跪地磕頭。


    延平帝有些煩躁的擺擺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而等南盛退下之後,延平帝也沒有心思再處理朝政,他起身走出了太極殿,去了內廷東側的奉先殿。


    奉先殿乃是是皇室供奉祖先的禮製性宮殿。


    延平帝來到奉先殿之後,便坐在祖先靈位前,望著承平帝的靈位發呆。


    他一直覺得自己能做好皇帝,可是現在他有些懷疑了。


    懷疑自己的能力,懷疑自己的心性,懷疑自己能不能做一個明君,能不能中興大榮。


    望著承平帝的靈位,回憶著承平帝處理朝政時的從容。


    他突然發現自己比父皇差太多了。


    可是他不知道到底差在哪?


    他就這樣在奉先殿後殿坐了一個時辰,直到殿內響起一道蒼老的聲音。


    “陛下,今日沒有朝政處理嗎?”


    不知何時,延平帝旁邊出現了一個身穿青袍的老者。


    延平帝抬眼看了一眼老者,無奈的笑了笑,“皇叔祖,朕是不是很無能?”


    “嗯,是有點!”老者捋著胡須,淡淡的說道。


    延平帝一陣無言。


    叔祖啊!


    咱就不能說點好聽的,也讓朕這心裏舒服一些。


    “皇叔祖有沒有可教朕的?”


    老者依然語氣淡淡,“老夫又沒有做過皇帝,能教你什麽?而且該教的你父皇都教給你了!”


    “教了嗎?”延平帝疑惑的問道。


    他想不起父皇曾教過他什麽。


    “教了!”老者拿出三炷香遞給延平帝,“既然來了,那就上柱香吧!”


    延平帝站起身,順從的上香。


    等他上完香,老者又說道:“好了,趕緊走吧,在這裏你是找不到答案的!”


    “那在哪裏能找到答案?”延平帝問道。


    老者瞥了他一眼,卻是吐槽了一句,“你確實不如你父皇!”


    “……”


    延平帝望著他,滿眼的幽怨。


    朕是皇帝!


    就算你輩分高也應該顧忌一下吧!


    可惜老者根本不在意他的幽怨,說道:“當年你父皇登基後做的第一件事你知道是什麽嗎?”


    “是什麽?”延平帝問道。


    “他把老夫請到了這奉先殿,讓老夫在這奉先殿待了一輩子!”


    延平帝愕然的看著老者,這事他還真不知道。


    “為何?”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延平帝更加迷茫,“可是現在皇叔祖不就在這奉先殿嗎?”


    “老夫已經三十年沒有再過問過朝政了!”


    延平帝聞言,眼中突然閃過一抹靈光,隨即嘴角彌漫開一抹笑容。


    “謝皇叔祖指教!”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眼前的老者雖然還是個寶,但已經不同於三十多年前了,他已經三十多年沒有再過問朝政,對如今的朝政根本不了解,所以幫不上延平帝。


    現在延平帝需要一個熟悉朝政的老人為自己指點迷津。


    那誰最合適?


    老者揮揮手,“陛下還是少來為妙,老夫現在喜歡清靜!”


    延平帝聞言,臉上剛剛彌漫的笑容立即僵住了。


    敢在皇城內趕他走的人,估計也就眼前這位了。


    “那朕就不打擾皇叔祖的清靜了!”


    延平帝還是笑道,爾後將手揣進袖子裏,笑容燦爛的離開了奉先殿。


    心中有了計較,此刻的延平帝心情很好。


    雖然目前的情況還是讓人頭疼,但延平帝已經找到應對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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