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正山騎馬立在牙旗下,望著陰沉沉的天空,臉上一片肅然。


    天陰的厲害,但今日不會下雨。


    目光掃向前方的城牆,楊正山舉著千裏鏡細細的觀察著。


    今日便是決戰之日。


    他已經在重山關拖了二十多天了,眼看就要一個月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能想到的辦法都想到了,能做的布置也都布置下去了。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實打實的大戰一場。


    今日沒有試探性進攻,唯有一鼓作氣。


    “報,啟稟將軍,楊明誌和楊明鎮所部已就位,隨時可以發起進攻!”一名傳令兵騎馬奔來稟報道。


    “命他們原地待命!”楊正山肅聲說道。


    “喏!”傳令兵應了一聲,又騎馬飛奔離去。


    “報,啟稟將軍,金州衛所部準備完畢,隨時可以進攻!”


    “報,啟稟將軍,建寧衛所部準備完畢,隨時可以進攻!”


    “報,前軍弩箭已裝配完畢!”


    “報,東西兩翼騎兵已完成布置!!”


    一聲聲稟報聲在楊正山耳邊響起,楊正山望著對麵的重山關一言不發。


    該做的布置這兩天早就布置好了。


    此次攻城,騰龍衛的步兵為主力,由宋大山率領,直擊城門。


    重山關是有甕城的,進攻城門是最艱難的任務,因為他們不但要撞開城門,還要衝入甕城撞開第二道城門,稍有不慎,就會成為甕中之鱉。


    建寧衛的步兵和金州衛的步兵協助主力進攻,牛莊和唐飛虎各自率領所部,左右策應宋大山進攻城門。


    兩衛騎兵則安排在中軍左右兩翼,防止重山關內的騎兵襲擊中軍。


    另外楊正山還安排了楊明誌和楊明鎮各自率領千人從重山關東西兩側的山林發起攻城。


    山上地勢險峻,草木茂盛,無法進行大規模攻城,但是可以進行小規模攻城,雲梯無法運上去,那就用繩索爬上城牆,所以楊明誌和楊明鎮率領的都是五軍營的精銳。


    大戰將起,風雲湧動。


    彌漫的肅殺之氣壓在每個人的心頭,恐怖的壓力讓人喘不過氣來。


    城牆上,慶王、計非語和候耀麵色沉凝的望著城外肅殺的軍陣。


    他們都明白今日一戰就是生死之戰。


    事已至此,唯有拚死一搏。


    城牆上,檑木滾石早已備好,金汁也已經煮上,弓弩上弦,弩箭閃爍著冰冷的寒光。


    此時城牆上的將士都是計非語和候耀麾下的精銳,沒辦法,楊正山用一張紙弄得重山關內人心浮動,這個時候他們根本不敢讓那些普通士卒登上城牆,隻能將自己麾下最精銳的力量壓上來。


    “王爺,臣已在北城門準備好了馬匹,若是事不可為,王爺可先行一步!”計非語沉聲說道。


    慶王臉色微變,他身後的張禹則是默默地垂下了眼簾。


    “沒有必要,若是重山關失守,本王也無處安身,與其做個喪家之犬,還不如讓本王戰死在這城牆上!”


    慶王聲音壓抑的說道。


    “王爺,就算是在大榮無處安身,可天大地大,總有地方讓王爺一展抱負!”


    “王爺,您還有水師!可以去東南海域,在那裏王爺可以毫無顧忌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計非語勸說道。


    慶王搖搖頭,露出苦澀的笑容,“難道你要讓本王去做海盜?”


    計非語神色一頓,“就算是做海盜,臣也相信王爺能夠東山再起!”


    慶王沒有再說話,他雙眸深邃的望著城外。


    隱忍三十年,他所求的不過是一場轟轟烈烈!


    他希望自己能夠站在承平帝麵前,讓自己擁有一個與承平帝說話的機會。


    想到承平帝,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道高大魁梧,威勢無雙的身影。


    那是承平帝留給他的印象!


    至於他的父親,在他的記憶中已經很模糊了。


    他隻記得深宮之中,那個躺在床榻上麵容枯槁的身影。


    那時候有人告訴他,他的父親定會成為一代明君!


    可是結果呢!


    成為一代明君的不是他的父親。


    ……


    咚咚咚~~


    戰鼓擂動,喊殺聲震天。


    萬千將士猶如潮水般衝向重山關。


    他們或推或抬著雲梯,或躲在轒轀車內,亦或者推著撞車。


    戰鼓聲越來越急促,進攻的潮水湧動。


    “放!”


    弓弦顫動,弩箭在陰雲下交錯,或落在城牆上,或落在城外的浪潮之中。


    不少士卒躲避不急,直接被弩箭釘在了地上。


    楊正山麵色冷俊的看著這一幕。


    攻城戰是最考驗軍隊紀律性的戰鬥,將士們必須要抱著必死的決心往前衝,每一步都是踩著鮮血前進。


    先登死士,絕非兒戲!


    騰龍衛的工程兵一共製造了一百多架雲梯,此時將士們推著雲梯衝向城牆。


    當第一架雲梯搭在城牆上的時候,城牆上立即倒下一鍋金汁。


    金汁就是煮沸的糞便尿液,多用於守城,不僅可燙殺敵人,且糞便肮髒,傷口多腐、潰爛,難以醫治。


    攻城的將士們最怕的就是金汁,因為這玩意又臭又湯,一旦被倒在身上,不死也要脫層皮。


    幾名將士躲避不急,被一鍋金汁琳了滿身,立即躺在地上打滾哀嚎起來。


    其餘的將士見此,根本顧不上他們,麵容猙獰的爬上了雲梯,也不管雲梯上占滿了騷臭的金汁。


    一名有著後天修為的武官踩著雲梯借力,三兩下就爬上了城牆,但是他剛冒頭,就有一柄鋒芒的長刀迎麵撲來。


    舉刀格擋,他擋住了襲來的刀鋒,卻無法穩住身體,整個人從四丈高的城牆上砸了下來。


    越來越多的雲梯搭在了城牆,將士們拚命的往上爬,又接二連三的被礌石滾木砸下來,亦或者被金汁澆的滿頭滿身。


    咚咚咚~~


    戰鼓聲響徹雲霄,一刻都不停,仿佛在催促著將士們往前衝一樣。


    “讓開,我來!”


    南嶺屯總旗官張虎看著一個個兄弟倒下,眼眶欲裂。


    他一咬牙,一個躍步跳上雲梯,三兩下就爬到了頂上。


    迎接著他的是一根根長槍,不過他奮力一躍,躲開了長槍,同時一手抓住了旁邊的牆沿,猛地一用力爬上了城牆的牆垛。


    “殺!”


    張虎怒吼一聲,長刀劈砍斬翻了兩個近前的敵人。


    可是緊接著更多的長槍朝著他刺來。


    張虎眼眸猛地一縮,想也沒想,後退一步,直接栽下了城牆。


    沒辦法,此時他隻有兩個選擇,要麽被長槍刺成篩子,要麽跳下城牆。


    被刺成篩子肯定是必死,跳下城牆他反而可以保全自身。


    四丈高的城牆很高,但隻要張虎能調整墜落的姿勢還是有機會不受傷的。


    不過此時城牆下的地麵布滿了滾石和檑木,想要穩穩的落地並不容易。


    張虎的運氣還不錯,落在了兄弟的屍體上,給他緩衝了一下,讓他沒有受傷。


    隻是他這個兄弟有些淒慘,死了還要被他踩一腳,可惜張虎此時根本顧不上同袍兄弟,他穩住身形後連忙抬起頭來。


    剛才他的一番操作也不是毫無效果,在他吸引敵人的時候,已經有兩個兄弟爬上了城牆。


    隻是這兩個兄弟很快就沒有了聲響。


    不用想就知道他們已經死了。


    張虎一咬牙,再次衝上了雲梯。


    攻城戰的殘酷在這一刻彰顯的淋漓盡致,如張虎這樣的情況到處都在上演。


    而在城門前,宋大山卻在用力的推著撞車。


    “給我撞開!”


    他們的頭頂上有一層用木板和牛皮覆蓋的保護層,可以保證他們在撞擊城門時的安全。


    但是重山關的城門不是那麽容易撞開了,數十米將士推著撞車撞了十幾次,城門居然隻是晃動了幾下,絲毫沒有崩塌的跡象。


    “給我撞!”宋大山額頭青筋暴起,使出渾身的立即推著撞車。


    而在他們周圍還有大量的將士想要借著雲梯登城。


    怒吼聲陣陣,喊殺聲此起彼伏,慘叫聲接連不斷。


    楊正山騎在紅雲背上,舉著千裏鏡觀察著這一切。


    如今他已經不是那個麾下隻有千餘將士的守備,如今他是重山鎮的總兵,可以說是一軍主帥。


    作為主帥他的首要職責不是衝鋒陷陣,而是指揮作戰。


    騰龍衛的兵丁都是不畏死的敢戰之士,他能看到每一個將士們都在拚命的衝擊城牆。


    建寧衛和金州衛的將士也沒有畏戰之人,雖然他們表現的不如騰龍衛的將士,但是他們也已經很拚命了。


    隻是重山關太過雄偉了,想要攻克這樣一座雄關太困難了。


    更何況守城的敵人也不弱,那都是計非語和候耀麾下的精銳,是他們兩人花費了五年培養的精銳。


    望著那一幕幕慘烈的場景,楊正山的心緒毫無波動。


    他早就習慣了戰爭的慘烈,哪怕是這五年來他過得還算安穩,但別忘了當初他也是從屍山血海裏趟過的。


    “傳令,命楊明誌和楊明鎮發起進攻!”


    楊正山注意到重山關兩側的防守變得空虛了不少,立即下令道。


    楊明誌和楊明鎮是他布置的奇兵,從最不可能被進攻的地方發起進攻,算是出其不意。


    但是這兩支奇兵能不能起效還要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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