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仁咦了聲,這可真是好玩,“你在網上的泱泱大將風度上哪去了?”陳媛白了眼何仁,“不跟你說了,我走了。”剛走兩步又停下來,“對了,別餓著自己。好嗎?”何仁點點頭,這是個善良的女孩,“好的,我不送。對了,你身上帶錢沒?打的士回去,可別淋壞了。這雨可是越下越大。”何仁從抽屜裏摸出二十塊錢,“拿著,算我借你的。”


    陳媛身上還真隻有夠付公交車費的幾塊錢,也就伸手接過,“好的,我明天還給你。”他可真懂得體貼人,為何他與他的妻子會弄成這樣?他現在過的其實就是獨身生活,可為何他們當初會在一起?這世上讓人想不通的事,實在是太多。


    第二十九章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問題是誰做到早知?若真能未卜先知,敢情去炒股票得了。所以這隻是句廢話。不過,誰都曉得要死,為何當初要生?生可以說是由不得自己作主,可為何又會怕死?死去毋須再悲哀,黃泉應是最可愛,紅塵多少早不在,誰見一人願回來?何仁把煙放在鼻尖嗅了嗅,菸頭很熱,它很暖和,但不能抱著睡覺,世上從來就不會有兩全其美的事。門在陳媛身後悄悄合上。何仁呆呆望著,誰都會離開的,在某個時候。人活著,都很孤單。


    手機響了,是妻子葉萍打來的,“何仁,媽剛打電話來叫我們去吃晚飯。你下了班來,我在單位上等你。”何仁沒有作聲,雖說葉萍的媽媽當年曾在自己與葉萍剛交往時,來到單位上指著鼻子罵自己是臭流氓,但結婚這幾年來,對自己確也著實不錯,過個把星期就會叫去吃餐飯,但令飯菜索然無味的是,幾乎每次吃飯,她都要不停地嘮叨些夫妻之間要互敬互愛白頭到老,弄得何仁耳朵都起了層厚厚的繭。她是不是看出什麽了?老人的經驗往往會讓他們擁有驚人的直覺。但老人的話沒有誰愛聽,就算他說得再對,或者說,明知道他對,可就是不想聽。有些可笑,也許葉萍當初嫁給自己,就是因為她媽媽罵自己是流氓,也許兩人之間現在弄成這樣,還正是因為那些嘮叨。這世上的事誰說得準?一個骰子被高高拋起,它最後的點數取決於拋起的力度角度高度,骰子的重量形狀等等,甚至是此時此刻吹過的一縷清風。


    葉萍的聲音有點不高興了,“何仁,你又在發什麽傻?去還是不去?”何仁苦笑起來,飯吃得再多,能解決問題嗎?何仁早就膩了那些嘮叨。但不去還真不行,不管如何說,這是對長輩的尊重。“好的,你等我。”何仁掛斷手機,妻子沒有解釋昨天一夜未歸的原因,他也不想去問。問了,隻會是沒任何意思的爭吵。何仁剛想站起身,他看見qq上那個叫“月下”的女人頭像閃了閃。何仁有些猶豫,想了想,還是打開。“感覺你在,這是一首歌,送給你。我走了。”


    音樂的聲音開始流淌,透明的空間裏飄滿香。這是蘇軾那首千古絕唱,一個嗓子恍若由無數月光鋪成的女人正曼聲而唱。“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淚水驀然間溢滿眼眶,歌聲輕輕擦拭著心靈,五髒六腑象水洗了般幹幹淨淨。何仁雙手抱頭,一動也不動。月移夜深,懷人無寐,月圓人缺,天地落寞。問月,登月,望月,怨月,悟月,思月……天上人間,空靈處見清心,澄澈處見明光,,曠達處見世情,玄奧處見大智慧。東坡先生,又有幾人知你?蕭瑟的心靈在月光深處慢慢呤哦。


    不知過了多久,臉上已沒有淚水。何仁站起身,把電腦輕輕關上,手指就象撫過嬰兒的臉龐,他露出笑容。他看看窗外,找出把傘,然後走出房間。第三十章又是一個假期到了。楊帔象以往的假期一樣,帶著女兒去了丈夫工作的城市。趙青的公司為趙青租了一套二室一廳的房子,隻要趙青在這裏工作一天,便可以無償地使用一天。趙青自己住著二室一廳,他的生活是怎麽樣過的。楊帔從不多想。假期帶著女兒住一個月,也隻是多做些好吃的,盡量讓趙青胖一點。隻是當看到床上鋪著新買的床單、枕巾時,楊帔拒絕使用。她把新床單和新枕套拿掉,換上以前的舊床單和舊枕套。她深知趙青的個性,他不願意上街,更不會打理生活,他不會在有好幾條舊床單的情況下,為了她和女兒去買新床單的。白天,趙青去工作,楊帔便帶著女兒走在這個大都市的大街小巷。從飯店的招牌上感受著都市的文化氣息,從小胡同的門墩上遙想當年這戶人家的氣派、豪華。。。。。。楊帔是一個閑散的人,她沒有什麽功利的心,也沒有什麽金錢的概念。孩子也有了,母親也做了,可她還總是孩童般地隻注意著自己喜歡的卻對生活沒有什麽實際意義的事情。她總是由著性子喜好著自己的喜好,發乎心,發乎情,全不管這些喜好對生活有什麽幫助。晚上,由於床是一個沙發,一個單人床,並起來高低不平,所以,楊帔和趙青就分床睡。雖然多年的夫妻,雖然楊帔非常想挨著趙青睡,可躺在床上的楊帔看到趙青走向自己的床躺下,她既張不開嘴叫趙青過來。也挪不動腿走到趙青的床上。她心裏氣惱:趙青沒有主動走到她的床上,也氣惱自己為什麽剛才沒有躺在趙青的床上。趙青拿著本書看著,她便沒有什麽情緒再和趙青說話了。但睡不著的她翻來覆去的在床上折騰。趙青走過來挨著她坐了一會兒,但卻沒有一點做愛的表示。兩夫妻這麽久了,那種身體的語言要比口頭語言來得更真實,更易懂,更直接。一向敏感而又倔強的楊帔便從心底升起一股抵抗的力量,她也不說什麽,也不主動親近趙青。飯還是照樣的做,遊還是照樣的遊,好象夫妻還是夫妻,還在一個屋簷下吃飯,睡覺,一切似乎都是老樣子。使楊帔安心的是:趙青依然會把每個月掙的錢絕大部分交給楊帔,而他自己的花銷,則靠出差補助費生活。每想到這一點,楊帔就很感動。當初趙青走的時候,楊帔是知道趙青會掙多少錢的,她也沒說趙青必須給她多少錢,趙青也沒說會給她多少錢,但第一個月當楊帔看到趙青郵回來的錢數的時候,她的眼睛竟然一濕。趙青隻留五一個零頭,整數都郵給了楊帔。“你郵了那麽多錢給我,你自己怎麽生活呀?我再給你郵回去一些吧。”楊帔給趙青打電話。“不用,我有辦法,等我不夠用的時候告訴你,”趙青的話斬釘截鐵,很硬,但楊帔聽了很暖,她體會到趙青以他自己的方式愛著她,愛著女兒。楊帔是不在意錢的。但每次看到趙青郵來的錢她都很踏實、很幸福的感覺。不是因為有了錢,而是因為趙青把絕大部分錢都郵給了她。她感覺到趙青對她和女兒愛的深度。這幾年的假期裏,雖然兩夫妻到了一起時有拌嘴,時有爭吵,時有冷戰,但趙青依然會按月把錢交到楊帔的手裏,楊帔總想:人無完人,自己的脾氣很壞,德行也不怎麽樣,要求趙青什麽也是不公平的。所以,打歸打,鬧歸鬧,卻也沒往心裏去。楊帔來這裏沒幾天,趙玉的同學王麗就打來電話。二個人在電話裏嘰哩咕嚕地說了半天,趙玉突然對楊帔說:“媽,你的電話”楊帔詫異地走到電話旁:“楊帔,我是王麗的爸爸。還記得我嗎?”“噢,王麗爸爸呀,當然記得了。嗬嗬,要是忘了,你不白請我和趙玉吃肯德基了嗎?”“嗬,我就是怕吃不著欠請的,所以打電話加深一下你的印象。”“嗬嗬,好,等我和趙玉回去後就請你們吃飯。一言為定。”“一言為定,好,不多說了,祝你假期玩兒得愉快。再見。”楊帔放下電話,對趙玉說:“你們同學她爸挺逗哇。”“王麗她爸和她媽離婚了。”“是嗎?看不出來呀,王麗的爸爸挺樂觀的一個人呀,怎麽離婚了呢?”楊帔說著,便看電視去了。趙青一連幾個晚上都回來得很晚。說是在公司裏加班。楊帔有些狐疑:以前的幾個假期,趙青總是會推掉許多應酬,晚上早早的回來。“他們約我去美國人開的酒吧,全是色情的,我沒去”趙青進來會對楊帔笑著說。“有意思嗎?”“就是黃吧,大家都在說色情的笑話,哪天我領你去呀?”趙青笑嘻嘻地說。“有女人去嗎?今天你怎麽沒去呀?”“你們來了,我就不去了,”楊帔知道,趙青不是那種油嘴滑舌的人,也不會說些甜蜜、動聽的話逗楊帔開心,他說因為她們母女來了就不去酒吧了,那是他心裏就這麽想的,他這麽說的時候,可能都沒意識到他的話是什麽效果,他隻是實話實說罷了。想著趙青以前的態度,又想到這一連幾天趙青都回來得這麽晚,楊帔竟鬼使神差地想去看看趙青到底在幹什麽。她走到趙青的公司大樓,她是知道趙青在哪層樓麵的。電梯到達後,楊帔在走廊裏有些呆了:鋪著地毯的走廊裏,靜悄悄的,隻有牆兩邊一扇扇緊閉的門。門上什麽標誌也沒有,這一層樓有許多扇門,楊帔不知道該推開哪扇門才對。在走廊裏徘徊了好久,楊帔找不到門路,她不得不再坐電梯下來。走出大樓,回頭望著這棟高聳入天的魔登大樓,她覺得這大樓把她和丈夫隔得很遠。趙青很晚才回來。身上帶著一股外麵的冷空氣,清新而冰涼,就和那一扇扇關閉的大門一樣涼。楊帔沒有和趙青說剛才去大樓找他的事,隻字未提。她閑上眼,再也沒有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折騰,靜靜地躺著,不想再想什麽,也不想再看到什麽。這一個假期,不知是因為該玩的地方都玩兒過了,還是因為開學了楊帔要準備評高級職稱的事,她想早一些回單位。趙青聽了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隻是說:“早走兩天也好,省得過二天不好買票”第二天,趙青便把票交到楊帔的手裏。楊帔看著票,想了想,呆了呆,也沒說什麽,便去收拾行裝了。臨走的前一天,和以往的假期一樣,楊帔給趙青做了一鍋紅燜肉,炸了一晚肉醬,又用肉絲炒了一大碗鹹菜,便領著女兒坐上了北上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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