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牙齒很白,這讓她的笑容很生動。何仁沒有繼續往下笑,就與剛剛忽然沒有了討價還價的興趣一般,他開始仔細地看著女人。他付了錢,那麽在這短短幾個時辰內,這個女人是屬於他的,這世上絕大部分的東西都可用錢買到,他想,若我的上衣口袋裏真有金山銀山,自己是否就能找到令自己暖和的女人?頭有些痛,這個女人正在眼前慢慢脫著衣服,他注意到她乳房上有一塊淡淡的青紫,也發現這女人很瘦。女人似乎真的是剛做這行不久,連女人衣服是要男人脫才能令男人更覺得刺激這道理也不懂。何仁默默地看著女人彎腰褪下最後一件衣裳,他閉上眼睛,想起妻子,若是此刻她能推門進來,不知道會有什麽反應,會跳起來叫嗎?若是那樣,那可就令人太開心了。生活如此乏味,所以人就會找些亂七八糟的事,來令這些乏味的生活看上去不那麽乏味。


    女人說話了,“老闆,不上來嗎?”城市裏有小姐,但沒有先生,隻有各種各樣的老闆。老闆就是會給你錢的人,這種稱呼是更實在些。何仁還是沒有說話,也不想動,這樣坐著就挺好。他睜開眼,捋捋頭髮,對女人招了招手,那個男人不是說保證滿意嗎?還真想看看女人會如何令自己滿意法。房間很小,他與女人的距離其實也就是二三尺那麽遠,起身跨兩步也就過去了,可他並不想起身走這幾步。女人咬了下嘴唇,眼睛裏似乎有點害怕,她怕什麽?何仁嘆口氣,站起身,朝床邊走去。這上麵躺過多少個男人?何仁也沒脫衣服,把自己重重地扔在床上,床板很硬,讓脊樑隱隱生痛。


    女人的手伸入他衣服裏,很冷,何仁哆嗦了下,冷而且幹燥,何仁微皺起眉。女人似乎意識到什麽,一邁腿,上了床,在何仁身邊跪下,低下頭,開始親吻何仁的胸膛。舌頭是柔軟的,但牙齒是堅硬的,何仁撫摸著女人光滑的脊樑,他摸著了那些硬梆梆的骨頭。骨頭也是會化作灰的,因為人都是要死的。女人想去關燈,何仁拉住了她的手,她的乳房正在晃晃悠悠,這很好看。伸手輕輕捏了下,仍然是冷,這裏麵有些什麽?海綿組織,肌肉,對了,還有乳汁。女人輕輕啊了聲,自己是弄痛了她還是弄舒服了她?何仁忽想起那塊青紫,也就脫口而出,“你這裏是怎麽了?”女人的身體似乎顫抖了下,猶豫了會,舌頭更加溫柔了,就好象有些潮濕的花瓣在胸膛上一朵朵開放,女人的手慢慢往何仁的身下摸去。


    “外麵那男人是你什麽人?”何仁握住女人朝下遊去的手,不知為何,有些慌張,心髒不爭氣地拚命跳動,仿佛就要跳出嗓子眼。女人的手還是很冷。“你躺下來吧”,何仁輕聲說道,伸手把被子拉來,蓋在她身上,“別冷著了,著了涼可不好。”女人顯然有些詫異,但沒說什麽,溫順躺下,何仁閉上眼,他摟住女人,也沒有再多問什麽,他很倦,他想睡覺。無論這女人是否可以給他溫暖,有時候,能有樣東西抱抱也是足夠。


    恍恍惚惚,他聽見女人的聲音,“老闆,你不滿意我?”何仁睜開眼,女人的臉憂傷而又疲憊,他在她臉上輕輕摸了把,“不是的,我很滿意,你能夠讓我抱抱,我也就心滿意足了。”何仁忽然感覺眼眶裏已莫名其妙溢滿淚水,忙閉上眼,已經來不及了,幾滴清淚慢慢滾落。何仁的身體在剎那間僵硬,自己是怎麽了?他把臉扭過去。良久,他忽然感覺到幾滴雨點般冰涼的東西正落在自己臉上,他回過頭,看見女人淚盈盈的眼。“老闆是個好人,我看得出來,老闆還是第一次出來找女人吧。”何仁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靜靜聽著。淚水是莫名其妙的,人也是莫名其妙的,還會有什麽不是莫名其妙的?


    第八章


    女人慢慢地說著話,每個人都渴望說話,問題是他們能夠說給誰聽?所以很多人越來越不愛說話,他們已習慣了自己說給自己聽。“外麵那男人是我老公。”女人頓了頓,“他喝酒中毒,也就成這樣子。他年青的時候長得挺帥的。”女子忽伸手用力抱住何仁,身子劇烈顫抖,“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


    活著本來也就是苦,你若不覺得它是苦,那它就不苦。何仁還是沒說話,他把頭埋在女人胸前,這是個受了傷的女人。女人悠悠說道,“這個店也不是我們的,是一個姐妹見我可憐,請我來幫她看店。廠裏倒閉了,我和他又沒別的什麽本事,也沒有文憑,學別人的樣開過幾家店都虧了,天天都有穿各種各樣製服的人來收錢,孩子要上學要吃飯,他媽媽又病了,不曉得哪裏有條活路嗬。”女人的哽咽聲漸漸地大起來。


    何仁靜靜聽著,不管這故事是真是假,這與他並無關係。報紙新聞上,這樣的事也太多了些。他都有點無動於衷,隻是更用力地抱緊女人,人都是自私的,不輪到自己頭上,是體會不出其中三味。“為何不找過個男人嫁了?”女人的臉已經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老闆,不怕你笑,我都是出來賣的人,還有什麽臉麵抹不開?我也想啊,我也想過找個能讓我和孩子吃飽飯的男人嫁過,可誰會看得上我這種老女人?”女人幽幽說道,:“還有,他怎麽辦?”


    “你愛他?”何仁忽然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可笑至極。但話已出口,無法收回。愛是什麽?隻有天知道,這世上本來不應該出現這個字眼,若是沒有了這個字,想來大家也就沒了這多稀奇古怪的夢,活著就是活著,活著本身也就是意義。女人說道,“什麽愛不愛的,那是你們有文化人說的話,我們哪曉得這麽多?他是孩子的爸爸。”女人想了想,“其實,他對我也挺好的。”何仁有些奇怪,“對你好,還讓你幹這個?有手有腳哪裏會餓死人?做別的不行,難道去工地上打小工挑磚也不會?”女人沒言語了,好一會兒,“老闆,你說對了,他現是在工地上幹些零活,可那能掙多少錢?上個月隻拿回家二百多塊,這還算是好的,工地上的活也不是天天就有。”女人慢慢說道,仿佛是說著一件與她全然無關的事,“什麽都貴,米呀,油呀,水電費呀,昨天孩子回家說,學校要每個學生交二百塊錢,說是要統一校服,否則就不讓上學了。”女人眼裏已沒有了淚水,眼神空空洞洞,也不知她望向何處,雖然屋子裏隻有她有何仁兩人,但這些話似乎並不是說給何仁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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