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說紇幹承基的案子不幹東宮的事,幾個人嚇得煞白的臉色慢慢還原過來,李承幹拍著胸脯就又吹開了牛皮:


    “我說呢,我做事一向縝密,怎能讓他們抓住把柄?敲明給你們說吧,別看我腳不好,走路瘸巴瘸巴的,我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沖天……”


    杜荷到底是杜如晦的兒子,考慮問題比較周全一些,他嘆了口氣,搖搖頭說:


    “承基被捕,我等前景不妙,焉知承基不供出我們?”


    “承基是我死黨,沒事!”李承幹拍著胸脯說。


    “人心隔肚皮,慮心隔毛衣,咱得做兩手打算,萬一承基供出咱們的密謀,咱們的好日子可就到頭了。”


    李承幹一聽,覺出問題的嚴重性,咬咬牙說:


    “明天把侯君集叫來,商量一下,不行就提前發難!”


    ◎六


    李承幹辦事急不可待,第二天天剛放亮,即打發在東宮值班的千牛賀蘭楚石去召侯君集。十一月裏天已經很冷了,賀蘭楚石裹著大衣打馬出了東宮,沒走多遠,就見一隊羽林軍提槍跑了過來,隔不遠放一個哨位,東宮前的一條街上一直到玄武門,已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賀蘭楚石打了個寒顫,忙問一個正在布置哨位的隊員:


    “出什麽事了嗎?”


    “皇上發布京師全麵戒嚴令了,你還不知道?”那羽林軍的隊正給賀蘭打了個軍禮問,“大人這是上哪?”


    “我,我去我嶽父家一趟。”


    “你趕緊回東宮呆著,”那隊員一揮手說,“皇上命令:所有沒有戒嚴任務的官民人等,一律原地待命,不準亂走亂動!”


    賀蘭楚石嚇得心裏急慌慌的,忙撥馬回東宮,一溜小跑來到太子的寢殿,太子李承幹還在睡回籠覺呢。“殿下,殿下。”賀蘭楚石失聲地叫著。


    李承幹翻了個身,從二個陪睡的宮女身上滾下來,睜眼見是賀蘭在床前叫他,生氣地問:


    “什麽事?你不是叫你嶽父去了嗎?”


    “殿下,京師戒嚴了,大事不好了!”


    說的對,沒有非常事變,京師不可能戒嚴。且說那紇幹承基被捕後,自知事連李祐反叛大案,自家一介草民難逃一死,為了活命,紇幹承基當即通過刑部上變,告太子等人謀反。此事非同小可,刑部尚書不敢怠慢,通過非常渠道深夜入宮,向皇帝匯報,太宗一聽,也嚇出一身冷汗,當即差人召長孫無忌、房玄齡、蕭瑀、李祐等人入宮,緊急商討對策,發出了京師全麵戒嚴令。


    天陰沉沉的,不知什麽時候開始飄起雪來,除了戒嚴的官兵外,往日人來人往的皇宮前的大街上,如今一個閑雜人都沒有,這時,從玄武門不遠處的軍營裏,飛出數隊人馬,分別朝城中不同的目標撲去,……


    羽林軍如甕中捉鱉,一大早被堵在家裏的侯君集、趙節、杜荷,連同太子李承幹等人,全被捉到大理寺關押起來。太宗對此案極為重視,命長孫無忌、房玄齡、蕭瑀、李祐幾個大臣與大理、中書、門下共同審訊此案。


    案子本身並不複雜,長孫無忌等盤問多日,結論是:謀反是實。別人都錄了口供,惟有侯君集硬著脖子,堅決不承認。太宗命人將侯君集提到朝堂,親自審問。


    十幾天的牢獄生活,侯君集顯得瘦多了,臉也小了一圈,往日英武的臉龐也變得鬍子拉碴,不像個人樣,望著老部下成了這等模樣,太宗也覺辛酸,揮手令人給他除了刑具,而後問道:“我不欲刀筆吏辱公,故親來鞫驗。公曾教承幹反乎?”


    侯君集望了望太宗,眼又躲著太宗,臉色蒼白,低頭不語,半晌才應道:


    “陛下天恩,臣視若如父,追隨陛下數十年,風霜刀箭都過來了,如今剛享受了幾年富貴,臣哪裏會想到謀反之事?”


    太宗見侯君集嘴硬,招手道:“提賀蘭楚石。”


    賀蘭楚石早已被押在殿外等著,為急於立功,賀蘭不待太宗發問,即一五一十,把太子如何交代自己引侯君集,侯君集數至東宮,時間地點,誰誰見證,說了什麽話,當著太宗和大臣的麵交待的一清二楚。太宗聽著愛將和愛子一塊反對自己,心酸不已,扶著禦案,顫聲問階下的侯君集:“女婿作證,公還有什麽話可說?”


    侯君集無言可對,麵如死灰,自投於地,一動不動。太宗眼淚“嘩”一下下來了,他用龍袖沾沾眼角,對群臣道:


    “謀反之人,死罪一條。但往昔國家未安,君集實展其力,不忍置之於法,我將為其乞性命,公卿能許我嗎?”


    侯君集生性好矯飾,喜自誇,依仗是秦府舊人,國家功臣,常傲視同僚,因而人緣也不怎麽好,如今又犯了十惡不赦的謀反大罪,群臣誰也無心與他求情。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齊拱手奏道:


    “君集之罪,天地不容,請誅之,以明大法。”太宗聽了,更加傷心,走下禦座,來到伏地不起的侯君集身旁,撫著他的背流著淚說:


    “數十年相處,今與君永訣矣!”


    聽太宗說了這句話,侯君集知道已無活路,就地叩了兩個頭,而後站起來與太宗訣別道:


    “君集不才,徒惹陛下傷心,願來生再為陛下效力!”


    說完,侯君集在行刑手的押送下,大踏步走下殿去,太宗猶痛惜不已,道:


    “爾今爾後但見君遺像耳!”


    侯君集常常掛在嘴上一句話:男兒不當老死臥內,而應為國戰死沙場。刀槍血雨中衝過來的侯君集一點也不怕死,臨刑前容色不變,對監刑將軍說:


    “君集豈反叛之人!蹉跎至此,復有何言!但君集曾為將,破吐穀渾、高昌二國,頗有微功,請代言陛下,乞令一子守祭祀!”有侯君集的名頭壓著,監刑將軍不敢怠慢,火速派人將侯君集遺言奏明皇上,太宗當即恩準,宥其妻及一子,流徙嶺南。侯君集死後,籍沒其家,搜查時,在他家找到二個美人,容貌嬌嫩,人世罕見,言自幼飲人乳不食。


    在查清全部案情後,趙節、杜荷、李安儼等人皆伏誅,談到如何處理漢王李元昌時,太宗不忍加誅,意欲免死,朝上徵求群臣的意見時,高士廉、李祐抗疏道:


    “王者以四海為家,以萬姓為子,公行天下,情無獨親。李元昌包藏兇惡,圖謀逆亂,觀其指趣,察其心府,罪深燕旦,釁甚楚英。天地之所不容,人臣之所切齒,五刑不足申其罰,九死無以當其愆。而陛下情屈至公,恩加梟獍,欲開疏網,漏此鯨鯢,臣等有司,不敢奉敕,伏願敦師憲典,誅此凶慝。順群臣之願,奪鷹鸇之心,則吳、楚七君,不幽嘆於往漢;管、蔡二叔,不沉恨於有周。”


    群臣也跟著紛紛附和,言李元昌之罪實難免死。太宗隻得下詔道:“賜李元昌自盡其家,寬宥其母親、妻子、子女,國除。”


    下麵輪到如何處理太子李承幹的問題。太宗語速放緩,和藹地探問諸大臣:


    “東宮事,按問已完,將何以處置李承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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