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那兩隻不著調的送回城裏,狐仙大人從路邊擺字攤的文弱書生手中討了紙筆,刷刷寫下幾個大字,一把扔給紅雲,臉色臭臭地哼道:


    “這是你今天要修習的內容!隻針對你的!若是你大方地給他們看也無所謂,隻是他們目前暫時練不來。給我將這些內容都牢牢記入腦子裏!這字跡在太陽下山前就會消失不見,你好自為之!”


    趁著紅雲一臉驚喜地將那紙張捧在手心裏看的時候,他又悄悄撕了一小張紙條寫下一串字符,啪的一下貼在紅雲後背,裝作不經意地拍了拍,以資鼓勵,而後側轉身,朝城門口走去。


    經過桃麗絲身前的時候,她眼風一掃,以眼神詢問:幹嘛去?


    狐仙大人溫和地笑笑:“我有事要去那邊一趟。”那飄飄忽忽的眼神瞟向的方向,正是那片密林。


    至於要做什麽?在事情確定之前,他是不想讓桃麗絲擔心的。


    桃麗絲麵色無波地目送死狐狸離去。直到看不到那頎長挺拔的身影了,目光這才一轉,落在身旁這隻臉色逐漸變得難看的少年身上。


    這一回紅雲倒是沒有變成狐形……應該是靈力又增強了的緣故?


    她微微側著臉,視線停留在對方白皙的脖子上,想象著溫熱的血液在皮膚下歡騰湧動的情形,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口水。


    隻是很快的,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因為她聞不到紅雲身上的味道了。不管是狐狸味還是之前若隱若現的血族的味道,都消失得一幹二淨。


    桃麗絲不死心地湊上前嗅了嗅。


    正在研究妖術的紅雲隻覺脖子附近一陣涼絲絲的氣息拂來,像是鬼上身一樣,驚得他立即縮了縮脖子,拽著那張皺巴巴的紙張,一臉戒備地瞪著她。


    “你想幹、幹什麽!”紅雲結結巴巴地開口。


    “幹你。”桃麗絲嘴巴比腦子轉得快,不知為何,這樣一句曖昧十足的話語就這麽從嘴裏蹦了出來。


    “……”紅雲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接話,一雙漂亮的鳳眸睜得溜圓。


    “……”桃麗絲也目瞪口呆,似乎剛才那句冒犯的話語不是自己說的一樣。


    “我先回去了!”最後,受不了這尷尬的氛圍,桃麗絲丟下一句話,落荒而逃。


    待那高大的身影遛遠了,紅雲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被調戲了!


    ――尼瑪!死狐狸!管好你自己的女人啊啊啊!


    紅雲在心裏仰天長嘯,將那被拽得幾乎變成廢紙團的紙張折巴折巴,小心翼翼收入懷中,腳步卻是毫不猶豫地往街的另一頭邁出,打算逛街去。


    他知道這會那粗魯的女人定是回家補眠,他才不想跟她前後腳的進門呢!


    不成想,他才走了兩步,身後傳來一個有些尖銳的聲音:


    “公子!這位公子!你還沒有給錢呢!”


    紅雲並不認為這人叫的是自己,腳步未曾停頓地繼續朝路旁的商鋪邁去。


    身後那聲音更是叫得高亢,有些氣急敗壞地嚷嚷起來:“哎呦!見過橫的,可沒見過這麽橫的!居然欺負起讀書人來了!各位鄉親,你們看看,你們看看!別看有些人長得一副知書達理的斯文模樣,沒想到居然是個賴皮!專門欺負咱們這些以寫字為生,隻為了混一口飯吃的窮書生啊……我上有老母,下有稚兒,還要按時交納賦費,擺個攤子不容易啊……”


    身後附和聲指責聲紛紛響起。


    “就是,看著文文靜靜的,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人……”


    “看他那嬌俏的小模樣兒,沒準是哪戶大戶人家豢養的男寵……”


    “男寵又怎麽了!男寵拿了用了人家的東西就不應該給錢?”


    “沒準人家白吃白拿慣了……看他一副若無其事囂張的樣子,恐怕來頭不小……”


    “這麽背後議論也不能解決問題啊!不如問問他,是哪家的人,也好先記個賬,回頭找賬房管事討要啊!”


    “誰敢問啊?要不,你去?”


    嘰嘰喳喳,吱吱唔唔,身後議論紛紛,卻是無人敢出頭為那倒黴的書生討回公道。


    這時紅雲已經走到一個雜貨鋪子前,正踏上台階想要進去,不想站在門口攬客的夥計看到自己,臉色一僵,卻又立即擺出一副招牌似的笑容,客氣地勸說道:


    “這位公子,小店經營的是小本生意,可不賒賬。”


    紅雲驚訝地抬頭,暗暗打量,發現對方眸中閃過驚豔之色,稍後又露出略微有些不屑的眼神,心下很是不喜。他微微皺起眉頭,語氣生硬地說:“誰說我要賒賬了!”


    “這……”夥計臉上笑容有些掛不住,回眸偷偷瞥了一眼自家掌櫃,看到掌櫃朝自己猛使眼色,還打了個隻有自家人才懂的手勢,便殷勤地將這個一身煞氣的小公子迎進門內,點頭哈腰,恭謹地詢問:“不知公子想要尋些什麽物件兒?”


    紅雲在店內睃視一圈,問:“可有鏟子?橛子也行。”他對昨天那件事還是抱持著懷疑的態度。


    夥計一怔,想不到對方要的竟是這樣的農具,臉色沉了沉。難道他們看走眼了,其實這少年不過是個農家小子,隻是長了一副好皮相?當下便沒好氣地說道:“抱歉,鏟子昨兒就沒貨了,今天的訂貨還未到。若你實在急著要,不如去別家問問?”


    聽到沒貨,紅雲並未覺得失望,隻是點點頭,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


    看來,大鯢他們並不是在哄騙自己……


    身後夥計跟掌櫃抱怨了一句什麽他並未聽清楚,卻被攔在鋪子前的幾名作短衣打扮的、似乎是腳夫或是幹苦力活的男子擋住了去路。


    看對方麵色不善,紅雲暗暗警惕。隻是考慮到在鬧市區不好使用妖術,他決定一看情況不對就趁亂溜走。


    與那夥計的態度相同,那幾名男子乍一看到他的容貌,頓時驚為天人,張口結舌地吭哧了半天,在他耐性盡失想要推開他們走路的時候,身材微胖、個子較矮那個結結巴巴地出聲了。


    “你、你狂什麽!不就是有錢人家家裏養著的玩意!便、便是你的主家家世顯赫,也不能欺、欺壓咱們老百姓啊!”話未說完,臉色已經漲紅,似乎再與這樣的絕世妖孽麵對麵地僵持下去就會燒壞了腦子一樣,在紅雲的視線掃過去之前趕緊忙不迭轉開了眼睛,有些魂不守舍地望向了別處。


    紅雲被這一番話說得一頭霧水,眨巴著漂亮的鳳眸,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們。


    對於他這一副懵懂無知的態度,圍觀或看熱鬧或好打抱不平的眾人有些拿不準了,紛紛將視線投向擺字畫攤的書生。


    ――難道是這窮酸書生見色起邪念,故意糾纏不休?


    因生活所迫,這書生原就不是個膽小的,接收到大家懷疑的目光,立時嚷嚷開來。


    “我說的可都是真的!不信你們問問他,他身上是否藏著一張寫了大字的宣紙?”接著,又將剛才那兩男一女如何進城,如何駐足在他的攤位前,如何借用紙筆寫了字的情況詳細地描述了一遍。


    有好事者當下就追問紅雲:“這位小公子,剛才秀才所說的,可都屬實?”


    紅雲點點頭,不明白他們這又是鬧的哪一出。


    大家看他仍是一副不明事理的樣子,看上去壓根就沒有給錢的打算,便都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


    紅雲這下總算明白過來,這是在向自己討要筆墨費用呢!


    當下便鬧了個大紅臉,趕緊伸手掏褲子口袋。可是?別人不知道,他自己卻是清楚得很:這一路上跟著成風吃香的喝辣的,住店住最好的,出門就是寶馬香車,什麽時候自己會隨身攜帶銀兩?到了定州府,有專人接待,住進桃陶居也根本就沒花過一個子兒,這會身上怎麽可能會變出錢來?


    正當紅雲將手擱在褲兜裏,掏了半天也沒掏出一個銅板,一臉窘迫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一旁有人看不下去了,不屑地哼了一聲,道:


    “沒錢也要學人家裝高雅!摸這半天也沒摸出一個銅板來,可見是身上沒錢!存心賴賬呢!”說完,那身著湛藍綢衣的公子“刷”地一下打開手中折扇,故作不屑地晃了晃,一臉鄙夷地斜睨著那張俊美無暇的臉蛋,心裏卻似有十隻貓爪子抓撓般,癢得難受,故而嘴上更是不留情,尖酸刻薄地說:“不若,本公子替你交了這些潤筆費,你且賣本公子一個麵子,隨本公子前往聚福茶樓喝杯茶水,聽聽小曲兒,權當給本公子解解悶,如何?”


    這個建議聽著沒什麽不妥,人家替你交錢,你隻是花些時間陪人家喝茶聽曲,又不會掉了一層皮少了一塊肉,有何不可?


    隻是有見識的人心裏明白,真到了茶樓裏,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更是有人認出這是某某官的兒子,便小小聲地與旁人交頭接耳,當下圍著的人群散開了些許。


    紅雲就算再遲鈍,也知道對方沒安好心,便不善地瞪了那斯文秀氣的公子一眼,視線突然停留在對方掛在腰間的一個繡花荷包上,雙眸忽地一閃。


    很快,紅雲從褲兜裏摸出一把碎銀,隨便掂了一顆出來扔給那擺攤的書生,其餘的又塞回褲子口袋,在眾人目瞪口呆中大搖大擺地離去。


    轉了幾條街,心中仍是不平,想想就覺得晦氣!


    他暗呸了幾口,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溜達,不期然經過一條人煙稀少的街道的道口,看著這一路下去很是寬闊平整的樣子,大氣又排場,奇怪的是,此條街上並無行人行走。


    他眨巴眨巴眼睛,看著不遠處一座紅漆大門前兩隻威風凜凜的……野狼,心裏有些好奇,腳下一頓,信步朝那邊走去。他是狐狸,對於獅子老虎什麽的無愛,對狼狗豺狽什麽的尖鼻子動物還是頗有幾分關心的。


    不想,才前行兩步,就被一個好心的路人攔下了。


    “公子!最近這家不太平,你還是不要貿然進去了!免得遭了別人的忌諱!”


    那個臉上帶著幾粒雀斑的年輕男子好言相勸,語氣也是刻意壓低了的,帶著一種神秘的意味。


    紅雲一怔,望向那個氣派的大門。


    這――這不是知府府衙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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