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伊蘭在前院接待府尹大人,臉色黑沉沉的,表示他心情很不好。


    “嘿嘿!那個,淩公子,你也知道,本官隻是職責所在,並非刻意冒犯府上。”張府尹每年自桃園這裏得到不少好處,甚至暗中在桃園的產業下參有幹股,自己的妻女更是高看這淩姓公子,手頭得了他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在一幹夫人小姐中頗為出風頭。若非王爺下令,並將王府親兵派遣過來協查,他也不想進這桃園亂搜一氣,徒惹對方不快,於是,便在一旁打哈哈,好言勸慰著,東拉西扯地說一些閑話。


    淩伊蘭熟知這些官僚的行事,所以年年打點,卻也不刻意賄賂,不滋事鬧事,不仗勢欺人,在府尹大人眼中,實在是個知情知趣的良好市民,隻是如今被人欺到頭上,讓淩伊蘭甚覺沒臉。


    ――桃麗絲還在府裏住著,她會怎麽看自己?


    心下對那個罪魁禍首更為不喜。他突然有一種衝動,想就這樣將那少年交出去算了。


    桃麗絲可以救得他一次,難保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萬一以後遇上的事情更為凶險,她要怎麽辦?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何桃麗絲偏偏就喜歡那孩子的血,幾乎寸步不離地將他拴在褲腰上。若不是自己極力反對,兩人還打算共居一室呢!再聯想白天教自己撞見的那一幕……


    莫非,桃麗絲是在玩養成遊戲?


    淩伊蘭皺眉。


    如果真是這樣,事情就棘手了……隻盼趙管事找來的孩子,能夠讓桃麗絲看上眼。隻要是處子之血,桃麗絲應該不會拒絕吧?


    一個時辰後,那隊氣勢洶洶的王府親衛和稀稀拉拉的幾個府衙衙役才歸隊,集中在前院,互相瞪著眼睛。衙役們自然是一派輕鬆,官兵們卻是懷裏兜裏偷偷揣了些順來的寶貝,此時並不敢多事,教主人看出端倪,俱都端端正正地站成一排,頗有些威嚴。


    張府尹不緊不慢地站起身,臉上堆滿了笑容,衝那領頭的把總拱拱手,問:“如何,王把總,可有搜到嫌犯?”


    王把總一擺手,甕聲甕氣說道:“桃園裏裏外外都搜過了,確實沒有嫌犯的影子,咱們這就撤了!”又對淩伊蘭抱拳,滿不在乎地說:“隻是手下弟兄們立功心切,粗魯了些,毀了後院一座假山石,驚嚇到了內眷,還望公子包涵。”


    淩伊蘭深吸一口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嘴上說著“無礙,一個玩物罷了”,心裏卻是將他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王把總看他臉色不好,悻悻地嘿嘿笑了幾聲,一邊大聲喊著“收隊”,一邊清點人數往外走。作為主人,淩伊蘭自然得恭送這群王府強盜到堂外。


    王把總看他在門廊下立定,不再往前相送,便裝作不經意地問起:“不知府上暫住的那位婦人,是何方人士,因何而來?”


    淩伊蘭心頭一跳,麵上卻不顯,隻按著之前商議好的給桃麗絲編了一個身份:


    “原是我的一房遠親,祖籍蜀北,因前些年家鄉遭遇天災,家中又遇上禍事,家境艱難,無以為繼,便遠走他鄉,一路做些零碎活兒糊口。也不知怎的就流落到了此處,倒教我家管家認出來了。”


    王把總點點頭,意味深長地說道:“世道艱難啊!蜀北前些年,確實不容易,十裏八鄉的,能活下來的也不過十之一二。”言下之意,這一番說辭是找不到證據的,因為蜀北這些年死人太多了,誰都可以冒充一二。


    淩伊蘭心中一沉,臉色不悅地瞪了那大漢一眼,不耐煩地揮揮手:“罷了罷了,你要是想帶他走,那便快去捉他來!淩某還不想攬事上身呢!”說著側轉過臉,吩咐一直在身後侍候的搖光:“去!將桃樂請來,就說我這裏容不下――”


    “且慢!”看主人家著惱了,且看對方的樣子,確實是不太情願收容那婦人,王把總立即打斷淩伊蘭的話,訕訕地笑道:“我也不過就此一說,哪能讓你疏遠了親戚間的情分!”


    淩伊蘭不悅地撇撇嘴,小小聲嘀咕著:“我倒情願你真的將他帶走了。”


    聲音雖小,可是王總兵離得近,兼之又是習武之人,自然將他這一句抱怨的話語聽個清楚,心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隻當是這些有錢人家不耐煩招呼窮親戚,正找借口將人趕走呢!當下也不再多問,隻道了一句“告辭”,轉身大步離去。


    送走一群瘟神,淩伊蘭磨著牙,臉色陰沉地朝內院走去。


    那座假山石,可是自己精心設計的,裏麵機關暗道與地下掩體相連,若是毀了關口一兩個機括,地下很可能會自動關閉某些通道。這原本是預著留給自己日後遭逢難事的時候逃生用的,若不是桃麗絲發現這個秘密私自打開假山入口將那家夥藏了進去,這一處暗道也不至於這麽快就曝光!更何況,密道打開之時,在場的不止桃麗絲,還有一兩個丫鬟遠遠看到了!


    他加快腳步,也不用搖光侍候了,隻吩咐他去尋管家來,自己提著燈籠一路前行。


    才進倚紅軒大門,那崩塌了一角的太湖石映入眼簾,淩伊蘭肉痛地吸吸氣,沉聲問道: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院子裏的粗使丫頭戰戰兢兢地上前,結結巴巴的答話:“回、回公子,是、是那兵爺用斧頭砍的!”


    ――放屁!斧頭能比石頭硬?!


    淩伊蘭想爆一句粗口,忍了忍,還是強壓下了火氣,問:“客人呢?”


    “在、在房間裏……”


    話音未落,淩伊蘭已是行至了數步開外,直奔堂屋。


    丫鬟站在身後急得滿頭大汗,想叫住公子,卻又膽怯。可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呢……


    “桃麗絲!”


    人未至,聲先到,屋裏正大眼瞪小眼的兩人齊齊回過頭來,一臉詭色地看向他。


    淩伊蘭嚇了一大跳,腳步一頓,以為自己看錯了,使勁眨眨眼,眼前那一幕詭異的景象並未消失,反而越發清晰真實起來。他蹬蹬蹬幾個大步邁上前,不敢置信地瞪著桃麗絲身邊的男孩子,伸手指著他,顫聲道:


    “這……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桃麗絲訕訕地笑了笑,一把抱起那孩子,在他那被泥土弄花的臉上揉了揉,搓掉一團泥,露出粉嘟嘟的臉頰,吧唧一口親上去,喜滋滋地炫耀道:


    “怎麽樣?這個孩子可愛吧?”一邊說著一邊用力搓掉他臉上的泥巴。


    男孩氣憤地伸手拍打著,不住地蹬著兩條腿奮力掙紮,怒聲吼道:“死女人!放開我!老子不是你的玩具!”


    淩伊蘭捂著劇烈跳動的心口,氣息不穩地瞪著那逐漸顯露出真麵目的男孩子,嘴巴張成o型,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這……這是,小白?”


    李少白小臉漲得通紅,氣哼哼地踢踹著桃麗絲,小手掄成拳頭揮舞著威脅。“不許叫我小白!”


    “可是?你現在就是小白嘛!”桃麗絲樂嗬嗬的,臉上笑開了花,立馬掏出一堆化妝品擺在桌子上,挑揀著替他梳洗打扮起來。


    身高年齡縮小了將近一半的狐仙大人此時看起來就像是是個六七歲大的兒童,嗷嗷叫著被某無良婦女扒了個精光,拎到隔壁洗白白去了。


    淩伊蘭呆站在原地,石化了。


    “可憐的家夥,知道自己心心念念想著的女人喜歡上了別人,受打擊太大,死心了吧。”花妖晃悠悠地探了個藤條出來,在淩伊蘭麵前晃了晃。後者毫無反應。她哀哀地歎了一聲,搔花弄枝地蹦到書桌上的花盆裏,將那朵名貴的蘭花擠出土壤,任由可憐的蘭花姑娘掉落在桌麵上,奄奄一息。


    “喵嗚――我看,是被那家夥嚇壞了吧。”貓妖從窗台上跳下來,伸出爪子撥弄了一下蘭花嬌嫩的花瓣,不小心揚起花粉,激得他打了個噴嚏,趕緊抬起爪子伸出舌頭舔了舔,洗掉臉上的花粉。


    他們說的是人話。


    他們是故意的。


    淩伊蘭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沒想到,這個世界真的有妖怪存在。


    他忽然記起某天路過某個村子的時候,一個孩子站在田間,興奮的對他母親提起狐狸會說話的事情。那個時候,孩子的母親還嗬斥他不許撒謊,一路說教著拖了回家。


    也許,那孩子並未撒謊。他是真的遇上了會說話的狐狸。


    正如現在的自己,麵前站著一隻會說話的貓,一朵會說話的花。


    ――“貓妖?花妖?”


    淩伊蘭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卻又有些興奮地看著眼前那兩個非常生命體。


    兩妖大感意外。這人類居然沒被他們嚇到?看上去也不過是一介文弱書生麽!


    貓妖呲呲牙,體型猛地暴長數倍,恢複本體,發出低低一聲嘶吼,將腦袋湊到淩伊蘭麵前,呼哧呼哧地噴著熱氣,一雙青金色的貓眼,瓦亮瓦亮地瞪著他,露出森森利齒,威脅意味十足。


    淩伊蘭目露精光,嘖嘖稱奇,不怕死地伸手撓了撓他的脖子,很突兀地問道:“你能變成人形麽?”


    貓妖很想咬他一口,可是對方該死的撓中了他的癢癢穴,有些舒服。


    他嗚嗚叫了兩聲,正猶豫著,身後猛地抽來一鞭子,被某妖罵了一句“沒骨氣”,激得他“嗷”的叫了一聲,那冒著寒光的利齒衝著淩伊蘭俊美的臉蛋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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