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漠然問我:“有事嗎?”


    原本滿心的憤懣與發泄,在這樣的目光下變得徒然,第一次,我有了這種感覺——繳械投降!


    從前的我,無論麵對誰,麵對什麽事,都絕不會低頭,可這一次,我輸了。


    我無法麵對他的目光,隻是垂首,轉身說:“不要給我父親添麻煩。”


    他沒有言語,而我迅速的跑開,莫名的,心內一陣震盪,跑了一忽,我才終敢回頭看他,他依然遠遠的站在迴廊中,似乎凝視著一樹梅花,妄自出神。


    那一刻,他眼中的冷光融入了陣陣梅香,忽然,柔和了幾許。


    我心裏亦不知不覺平靜了。


    從此,我再也無法將眼神從他身上離開。


    我會不自覺關注他的一舉一動,就這樣幾個月過去,我進宮的次數似乎越來越頻繁。


    那一戰後,他便一直隨父親出征,在父親口中,他是生死不懼的鐵血皇子,是衝鋒在前、無往不利的戰神。


    終有一天,他被封奕王,受百官崇敬、萬民敬仰。


    而伴隨著這一切的,還有無數流言蜚語甚囂塵上。


    傳說中的他,暴虐、殘忍、風流成性。


    他從不將誰放在眼裏,也包括他的父皇李稔。


    然而,我卻知道,這不是我默默觀望了這麽久的男人。


    我看在眼裏的,更多是他的落寞與黯然,但這一切的一切,就如同一夜冷雪,隻是一夜,便會過去。


    終有一天,我如同往日般站在禦花園一株梅樹下默默等他來時,他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後。


    “江小姐,你要看我到什麽時候?”


    我猛然回頭,他的聲音有點冷,可目光卻似乎有一瞬柔光。


    他叫我江小姐,顯然他早已知道我是誰,我苦笑,他怎會不知?這樣睿智英勇的男子,如何會不知有一雙眼睛,不時的盯著他?


    我心中閃過無數念頭,可最終想要實話實說。


    “我對你感興趣,不可以嗎?”這已經是我能說出口,最明顯的實話了。


    我禁不住麵上火熱,努力垂首,我沒有看他臉上的表情,隻知道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僅僅與我錯身而過……


    我頓時感到心中涼了半截,那種被霜雪覆蓋的感覺令我心寒。


    這時,我才發現,有一種東西已經深深埋在了我的心底,我回眸看他的背影,落寞無言。


    這之後,我便再難見他了,直到那一場巨變!


    我父親江洪被控私通阿那,我全家被灌上滿門抄斬的罪名,那時,我曾感到萬分絕望,天牢之中,我隻記得那一縷陽光,在融融夏日裏,成為我眼中唯一的一縷。


    他來到天牢,難得他此時仍舊不忘父親之恩,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見他痛心疾首的樣子,父親卻看得淡然,他隻是望向我,希望李昭南可以救我一命。


    此時的我,早已沒有了昔日梅花樹下的心境,我看著他,對著他的眼神許是冷無溫度的吧?


    我看到他眼裏瞬間的惋惜與嘆息,他看了我很久很久,終於點頭去了。


    父親似乎十分信任他,他關上牢門的剎那,父親的唇角有一絲笑意,他看著我:“以後,你要好好報導奕王。”


    我一驚,父親竟篤定他定能救我嗎?


    可一切出乎了我的意料,亦出乎了父親的意料。


    次日,李昭南大殿之上,求娶於我,李稔念在父親赫赫戰功,最終允下了,聽聞李昭南亦想要保住哥哥,然李稔言留女不留男,而哥哥命薄,未能等到行刑之日,便病死牢中。


    也是在那一刻,我感受了帝王之家的冷酷無情,李稔竟將我全家行刑之日,定做了我與李昭南大婚之時。


    能夠嫁給心儀的男子,本該是多少女人心中所願,可我……卻不能。


    那一天,淚水伴我一路,喜房之內,我隻想同父親同去。


    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李昭南踏進房門之時,卻並非一個人,我大驚,自行揭下蓋頭,我看到父親憔悴卻欣慰的麵容。


    我淚如泉湧,撲到父親懷中,父親撫著我的肩:“我終於看到你出嫁了,隻可惜你哥哥他看不到。”


    我緩緩抬眼看一邊的李昭南,他依然麵無表情,大紅色新郎服未能令他的目光更加溫暖,反而更顯得冰冷了些。


    我望著他,卻隻有一句:“謝謝……”


    他微微點頭:“本王要連夜送將軍出城。”


    我一怔,他言下之意是,新婚之夜,我要獨守空房。


    說來可笑,我竟是由衷感激的。


    於是,那一夜後,我便成了奕王府眾多妃妾中最耀眼的奕王妃。


    也是那一夜後,我成為了這座府中所有女人的眼中釘。


    我隻覺得好笑,我全然不在意這些,我在意的隻是這圓滿的結局裏,總有不圓滿的失落。


    夏日,梅樹隻是枯敗的一株,我如從前一般,站在這株梅樹前,一站便會是一整天……


    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事,突然站在我的身後:“你以為我同情你是嗎?”


    我不語,他亦沒有再說話,隻是陪我站在枯敗的梅樹旁,這一天,他陪我站了整整一天。


    而後,他隻要空閑,便會陪我站在這株梅樹下,久而久之,他不在時,我便感到格外失落。


    有天,及至黃昏他都沒有出現,閑來無聊,我便撫琴一曲《胡笳十八拍》,心亂則琴聲不靜,我愈發心煩意亂,正當此時,有笛聲傳來,那音似浩遠天邊一縷浮雲,又似茫茫漠原一片新綠,於悠悠不覺間安穩住了我的琴音。


    我這才抬頭看去,隻見李昭南站在不遠處,他以笛聲和我,眼神在暖陽下,熠熠有光,那巍峨如雪山的身姿,被陽光籠罩一層淡淡金色。


    我恍惚了,彼時,亦是這樣一瞬間的眼神,令我心馳神往。


    而今,這一瞬,變得那樣長,那樣美好……


    一曲終了,他緩緩走向我,深深望我的眼:“威武將軍江洪之女,智慧絕倫、博覽群書、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幾乎集所有女性的優點於一身,隻是性子清傲,過於好強,不願屈就於人,更從不會低頭,曾令眾多豪門子弟上門求親,不得而歸,而我李昭南又何其有幸?”


    那是我聽他說過最好聽的話,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那之後,他再沒有過甜言蜜語,即使,我們的身影在奕王府中再不相離,即使,我們會共奏一曲及爾偕老,他亦不曾說過那樣好聽的話了……


    好景不長。


    為不給他增添不必要的麻煩,我幾乎不會出門,可我想不到,他會突然出現在奕王府,被很多人傳說稱我青梅竹馬的未婚夫的男子!


    我尚不明原因,李昭南便突然推門而入,他本該是赴宴而去,去而復返,一瞬間,我便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不容我解釋,當即拔刀相向,她似乎想要解釋,一劍刺穿了那男子的心髒,血流了滿地,我嚇住了,本要解釋的我,卻亦像被那一劍刺穿了心般,忽然不想說話。


    我隻是問他是否信王牌,答案顯而易見,他自是不信,然他刺向我的那劍,我知道,他有意避開了要害,我倒在一片血泊裏,冷冷的看著他,我至今仍然記得他當時的眼神,那樣冷酷……


    我咬牙,強忍心中所有悲憤,冰冷的對他說:“從此,我再也不欠你!”


    他的表情震駭,我昏迷前,看見一個女人的影子映入眼簾,那個女人就是孫如妍!


    這個我甚至不曾正眼看過的側妃。


    之後,我昏迷了三天三夜,醒來時,爹已在我身旁,卻痛心疾首,罵我忘恩負義,恨不得我死去,我一言不發,眼淚倒流回心裏,我不許它們奪眶而出。


    我看著一邊不語的李昭南,那些美好忽然變得好殘忍。


    最終他在爹的央求下放了我,為了我的顏麵,亦為了李昭南的顏麵,他令我離開大沅,自生自滅,而爹,便當從沒生過我這個女兒。


    他對我說,從此不要再回來,不要再出現在他的麵前,我倔強的揚著頭看我,咬緊嘴唇,我看得出,他恨我,於是,好強的我不等到傷好,便毅然離開!


    我走時,沒有帶走任何東西,我隻身離去,有一刻,我果真是絕望的。


    可我更加不甘,我牢牢記住了孫如妍那個名字,和那個女人稍縱即逝的得意笑容。


    我甚至篤定,是她陷害我的。


    可傷我最深的,還是令我付出唯一深情的那個男人……


    當時情,今日恨!


    俱化作綿綿細針,刺痛著我……


    這痛,持續了整整十年!


    我終於知道了原因,他如此不信任我的原因,是因為他不信任的是所有女人,可那時,我已經身在塞外,遠離大沅,化名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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