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此刻,她卻恨這樣的敏銳,也許……什麽也不懂,反而會更好……


    李昭南怔忪,芷蘅深深吸氣:“昭南,你還是……放不下她的,是不是?”


    “不是!”李昭南冷眸一勾,他捉住芷蘅細肩,“昨夜,我不過在芙安宮聽了一夜琴而已,一早便去上朝了,什麽也沒有做。”


    “可你仍然是願去找她的,從前,不倫怎樣,你都會留在棲霞殿過夜,可是昨夜,即使你認為應該要我一個人冷靜,可你……在眾多女人中,還是選擇了她!不是嗎?”芷蘅眸光幽幽,尖銳的疼痛如綿細的針,無聲息的紮入心裏。


    若……他昨夜去的不是芙安宮,而是別的宮宇,她又會不會有這樣的傷心?


    不錯,她在意的不是他有別的女人,她在意的是,那個女人……是江沄!


    江沄清高秀美的臉浮現眼前,那仿佛是嘲諷的目光那樣清晰。


    “那麽……”李昭南看著她,忽然目光冷淡,“那麽你要我去哪裏?去找哪個女人?”


    芷蘅一怔,看著他出神。


    他的眼神忽而冷得似一塊黑色曜石,看不清情緒。


    “芷蘅,我希望你可以正視我對江沄的情感,那早已經無關愛情,在她背叛我的時候,就再也沒有愛了,我對她,隻是……一份愧欠,一份……對老幫主的責任,我昨夜留在她那裏,是因為我為了你,而冤枉了她,錯罵了她,我不該去一次芙安宮嗎?”李昭南一口氣說出這樣多的話,芷蘅怔怔的看著他。


    殿內浮香忽而濃得膩人,芷蘅覺得鼻端微澀:“昭南,這是第一次,你為了別的女人跟我發這樣大的脾氣,你沒發覺嗎?”


    錯與錯過


    芷蘅倒反而鎮靜下來,她看著他,苦笑道:“昭南,隻是你沒發現而已吧。”


    她轉身之前,看見李昭南眼光微微一滯,那雙漆黑的眼睛,那雙曾眷愛無比的眼睛,此時此刻,隻剩下難解的幽邃。


    “我累了,想歇歇,陛下若是太疲憊了,便去芙安宮聽琴吧。”


    一句話如同是穿透回憶的一柄利劍,生生橫在了彼此之間。


    芷蘅轉身回到內殿,淚流滿麵,她不知道,她為何要跟他吵,可是,牽扯到江沄,她心裏便莫名其妙不能平靜。


    芷蘅將自己蒙在錦被中,竭力強忍,可眼淚終究不止……


    ……


    天色向晚,棲霞殿落雲重重。


    浮動的梅花香冷淒淒的拂來,遠處的燈火已然滅了,月白風清,隻有一個身影緩緩而來,又徘徊不前。


    白日裏的不歡而散,李昭南心有怨氣,可是,芷蘅的話在耳裏,又似乎受傷很深,也許,自己變不該把江沄留在宮裏,可是,江沄如今無親無故,又要她去哪裏?若令她漂泊一生,那麽……又如何對得起老幫主?


    有一人影緩步走來,李昭南心中一喜,宮燈淡淡,雪光盈盈,那人漸近了,方才看清楚,是雲兒。


    雲兒捧了一件鬥篷。


    李昭南暗暗垂下眼,說:“雲兒,芷蘅怎樣了?”


    雲兒為李昭南將鬥篷披在肩上,低聲說:“皇後……睡下了。”


    “睡下了?”李昭南微微一驚,隨而卻苦笑說,“這樣早?卻怕是不想見朕吧。”


    雲兒道:“陛下,不如進殿歇息吧,皇後的性子您亦是懂得的,許過些時候便好了。”


    李昭南嘆一聲,轉身說:“不必了,若她醒來,對她說,朕來過了,再遣人到安書堂告訴朕。”


    雲兒微微凝眉:“陛下,安書堂……夜裏頭,怪昏暗的,倒不如……”


    “朕在這裏,隻怕皇後心裏不舒暢,待她心情好些,朕再來,可是雲兒,定要告訴她,朕來過。”


    李昭南語聲失落之極,轉身而去,冷雪沾了衣袍,李昭南背影,孤單冷漠,那是因為棲霞殿裏深愛的女子,而深深無奈的冷漠……


    雪夜寒,卻好似寒不過這九重宮闕的陰暗……


    ……


    雲兒才回到殿內,芷蘅便自內殿中走出,一身柔墜的絲裳,單薄纖瘦,她雙眼仍有淚痕在,她淡聲說:“雲兒,叫你去端些安神茶,怎麽還在這兒?”


    雲兒這才道:“呃……奴婢這就去,適才有事耽擱了。”


    芷蘅點點頭,懶懶斜靠在躺椅上,月色沉默的透過窗紗,芷蘅幽幽望著窗欞,了無心思,卻又睡不著……


    雲兒稍稍鬆下口氣,轉身去了……


    白天的細雪融了,夜晚隻餘寒霜冰涼。


    冷冰冰的景林宮,住著北冥亡國公主,雖是與皇後一般出身,可因著眾所周知的緣由,景林宮是真正的冷落清秋,無人問津的。


    而楊芷菡卻莫名的安靜,安靜到李昭南幾乎忘記了她,忘記了夫逑香。


    可燕妃無端端掀起的事端,再令他將此事掛在心上,原本,想等兩城災害過去,再與楊芷菡周旋,此番,卻怕不是時候。


    芷蘅已經三天不曾見她,每次他去,她都已睡下了。


    得夫逑香


    聽聞白天裏,還傳了禦醫去,不知是否身子抱恙。


    見李昭南來,楊芷菡倒是有些微驚訝,匆忙斂了妝容,外殿迎駕,這樣晚了,她卻依然一身莊重的淺藍色茜絲長裙,發上玲瓏珠玉不減,高燭亮了發上珠輝。


    “參加陛下。”她聲音低柔了許多。


    李昭南倒是冷笑道:“怎麽?轉了心性嗎?”


    楊芷菡低著身,並不抬眼:“隻是懂了規矩,知了時事。”


    “哦?”李昭南緩步走到桌旁坐下,挑眉看她,“起來吧。”


    楊芷菡盈盈起身,那高揚的眉,今日顯得柔順得多了,從來傲然的頭,亦微微側著,一副嬌羞可人。


    李昭南倒著實驚異:“看來真是乖順了不少,既然如此,那麽,你該知道朕來的目的。”


    楊芷菡點頭:“妾自然知道,早已寫好了,放在身上,隻等陛下來。”


    李昭南更是一驚,隻見楊芷菡自衣袖中取出一張薄紙,纖纖細指遞過去,那紙上似有浮香,清清淡淡的,李昭南頗有些訝異:“你……”


    李昭南低眼看了下那紙上娟秀小字,楊芷菡的字體秀而有力,是極好看的:“這……該不會有問題吧?”


    李昭南捏著薄紙,那紙上的香氣幽幽的,甚是膩人。


    上書——芍藥、甘糙、蛇床子、香附、柴胡、川穹、鹿茸、熟地黃,何首烏、紫河車、菟絲子、當歸、巴戟天、肉蓯蓉、鎖陽、yin羊藿。


    李昭南皺了眉:“這些個都是些常見糙藥,並無稀奇。”


    楊芷菡走近幾步,輕聲說:“確無稀奇,但還要加上這個。”


    楊芷菡說著,輕輕摘下發上簪子,李昭南忽然憶起,楊枝死前,亦曾提起過這支簪子。


    楊芷菡柔指輕輕擰開簪身,遞給李昭南:“陛下,這便是我北冥世代相傳的寶物,這白色粉末中含有珍珠粉、雪蓮粉更重要的是有我北冥五十年才開一次的金荷花粉末,異香撲鼻,其性熱,而這種金荷花,因上一次枯萎了,便至今有一百年沒有開過花,之後會否再開花也是不知了,故而這粉末方顯得彌足珍貴。”


    李昭南看看簪內的白色粉末,其香氣果然濃鬱,頃刻便蓋過了殿內熏著的香氣和那薄紙上散發的幽香。


    他輕聲咳嗽,這樣多的香氣混在一起,他隻覺得有些微難耐。


    他接過芷菡遞過來的簪子,卻疑惑的看著她:“楊芷菡,你便這樣容易的交出來了?”


    楊芷菡微笑點頭:“既來之則安之,你說過,你有的是方法叫我說出來,那麽……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李昭南被這香氣熏得頭疼,站起身,依然猶疑的看著手中薄紙:“這個,朕還要確認才行。”


    楊芷菡卻笑了:“確認?陛下,卻隻怕這全天下,除了我,不會再有人知道,陛下要找誰確認?”


    她笑得柔媚,那些若有似無的驕傲還在眉心,卻顯得不再那樣尖銳。


    李昭南心裏越發不安,太突然的轉變,反而令他感覺突兀。


    手中的兩樣東西,得來太輕易,他實在不敢冒然相信。


    楊芷菡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慮,笑著說:“若是陛下不信,待到這香配了出來,妾願以身試香。”


    李昭南更是一驚,他上下打量楊芷菡,她一身榮華不減,艷麗不變,隻是那眉宇間多了嬌柔,少了焦躁。


    可,他依然不敢輕信她。


    “好,那麽……記住你今天所說的話。”李昭南攥緊手中兩件極重要的東西,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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