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南手段之決絕殘忍,遠超作戰經驗極少的北冥人想像。


    城牆炸毀,這座城便再沒有了痕跡,河水滔滔,怒波翻騰,激流所到之處,以摧枯拉朽之勢將整座城淹滅。


    河水上漂浮的屍體,鮮血染紅的河流,瞬間便被怒濤席捲,不見血色。


    北冥戰船亦義無反顧的迎上來,可北冥自建朝以來,經過的大小戰役不過寥寥,麵對大沅磅礴氣勢,大沅天子親臨戰陣的決然,士氣已然消損大半。


    李昭南的船隊,隻需一個手勢,便將北冥船隊圍困中央。


    李昭南立在船頭,望著中央大船上的楊元恪,他一身戰袍,玉帶束髮,一臉浴血,早沒有了風雅與北冥男子過分儒美的氣息。


    李昭南冷聲喝道:“楊元恪,束手就擒吧!”


    楊元恪實在沒想到,李昭南會親自前來,且亦會以毀滅性的手段,來攻打北冥。


    其實,他早該想到,他的冷酷與決絕早已名播千裏,怎會比自己更仁慈?


    心裏糾纏,但依舊平定回道:“李昭南,你身為大沅天子,單方毀壞友好盟約,不仁不義在先,卻不怕天下人恥笑?後人唾罵?”


    李昭南仰天而笑,笑聲在冰冷河水滔天之勢中,仍然震徹:“楊元恪,朕豈是沽名釣譽之徒?朕……從不在意旁人如何說,更不在意後人怎樣論,朕做事隻憑自己喜歡。”


    楊元恪握緊劍柄,李昭南從容不迫的樣子,實在毫無破綻可尋,難道,北冥國便果真難逃劫數了嗎?難道,自己多年的努力,皆不過流水東去,李昭南的決然冷酷超出了他的想像,他不但不吝惜一座城池,更不吝惜人命。


    北冥軍士氣已到冰點,李昭南見他麵色糾纏,竟而挑唇一笑:“楊元恪,朕給你三天時間考慮,若棄城投降,朕興許會網開一麵,留你北冥皇室一條性命,若冥頑不靈……”


    目光幽幽一沉,怒濤騰然眼底:“若冥頑不靈,休怪朕心狠手辣!斬糙除根!”


    言畢,揮手示意,大沅船隊緩緩向回而去。


    楊元恪微微驚詫,如此可一舉擊潰自己之際,為什麽他卻要下令折回,給自己以喘息之機?


    李昭南船隊漸漸消失在蒼茫江水中。


    石玉不解:“陛下,何以給敵人喘息之機?”


    唐世言搖搖頭,這個男人,一定因為對方是楊元恪吧?!


    李昭南看看石玉,笑道:“莫說三日,便是三十日,北冥也是朕囊中之物,何須急於一時?”


    怒濤濕透戰衣,驚駭的巨浪,將秋色洗去,天際,灰濛濛的一片……


    一線生機


    北冥皇宮。


    華貴皇城,冷肅浮雲遮掩紙醉金迷,齊寧宮內,一片哭聲哀哀。


    北冥皇帝楊枝麵色哀沉,楊元恪一身冰冷戰衣未去,宮妃皇子,公主宮女,戰兢的聚集在一處。


    三日過後,不知他們可還能有命在?夜色已深得濃鬱,窒息的冰冷襲進殿宇。


    楊枝失神的坐在龍座上,楊元恪緊握劍柄,心有不甘。


    隻可惜,北冥歷代以來太過倚重脂粉香料,從商務農,對於軍事國力絲毫不在意,而自己坐這太子之位,時候尚少,根本不足以改變北冥多年以來的陳規陋習,頗多阻礙之下,他發展兵力,卻亦得不到父皇太大支持。


    如今兵臨城下,皇家之人以及朝中重臣,聚集在一處,卻誰人也是無法。


    “陛下,不如……去求求九公主吧,聽聞如今,她已是大沅的皇後!”一向自以為是的蘇妃此刻早已花容蒼白,聲音綿軟,再也沒有了張揚跋扈。


    楊枝雙手忽的一握,目光裏乍現陰冷,他怒聲道:“哼,求她?想來北冥今日之禍,便是拜她所賜!果然是個禍水!當初便不該留她,還叫她嫁到大沅去。”


    葉貴妃聞言,倒難得她事已至此,依然不改尖酸嘴臉,她瞥一眼歌妃,冷言說:“這禍水,可不也是某些人生出的?不知好生管教,不知羞恥,上了李昭南的床,以至釀成今日禍患,陛下,若非您一心寵著她……”


    “住口!”楊枝怒目瞪她,可此時葉貴妃哪裏還在意這朝不保夕的皇帝?


    況且,這些年,情淺愛薄,命可以不要,心裏惡氣不能不出。


    她揚眸道:“陛下,妾所說難道不對嗎?不是這下賤貨,怎麽能有楊芷蘅那不知廉恥的女人來禍國殃民?今時今日,您還護著她?”


    說著,冷冷挑眉,望著歌妃蒼白的臉:“如今,怎樣收場,歌妃,你這個做母親的不該盡一份綿力,不該說些什麽嗎?”


    歌妃心一顫,美眸明光不再,她隻是失神苦笑:“若陛下要妾前去,妾便是送了命,也在所不惜。”


    隻聽“啪”的一聲,葉貴妃一聲尖叫,已被楊枝打倒在地,她仰著臉,冷笑道:“陛下,你隻管護著她好了,反正,在大沅發兵北冥後,我葉子玲便沒想活著,可笑您事到如今還不知覺醒,護著這水榭歌台邊的禍國妖女!北冥,便亡在了她的手裏,您還不明白嗎!”


    楊枝走上前去,正欲發怒,丞相趙康年卻上前攔住他:“陛下,且聽老臣一言!”


    楊枝怒容不消,看著趙康年,趙康年沉一聲氣,道:“陛下,葉貴妃言語雖頗是粗糙,可卻不無道理在,唯今之計,若要議和怕便隻能從九公主入手,便是有一線生機,也要爭取不是嗎?”


    楊枝眼中怒火緩緩消去,再瞪葉貴妃一眼,卻也知趙康年此話有理。


    可是……


    他環望整個大殿,殿內公主妃嬪無數、皇子大臣不少,可……那曾身在無塵宮、甚至沒有封號的公主,隻怕無人與她有絲點交情。


    他心恨,心裏認定這場戰爭必是九公主為昔日之恨而挑起。


    那麽,她心裏的恨又有誰能夠輕易消除?


    歌妃見楊枝難為的樣子,盈盈上前:“陛下,便令妾前去,便是死在她的麵前,也無怨。”


    “不行!”楊枝握緊歌妃的手,目光癡戀,“朕絕不要你去涉險!況且,她定然恨你,你去……亦是無濟於事啊!”


    “何必去求她!”


    一個聲音冷透,眾人望去,乃是北冥最高貴的十一公主楊芷菡!


    楊芷菡一身華貴,仍是不可逼視的高傲,她冷聲說:“父皇、母後,這等不忠不孝的禽獸之女,何必去求她?自小便沒人教養的,還指望她能知書達理不成嗎?”


    此時此刻,她依然一副鄙視的神情。


    從小,她便高高在上,淩駕於姐姐,她並不刻意尋釁芷蘅,隻以她高貴的姿態和傲然的目光蔑視她。


    可如今,她依然不覺得要將那冷宮裏的所謂姐姐放在眼裏!


    歌妃道:“芷菡,住口。”


    “母妃……”楊芷菡未曾說完,一直立在一邊的男子突然上前一步,“陛下,臣有一人選。”


    眾人尋聲望去,隻見那人一身白衣,神情黯然,目光卻清澈,正是趙康年之子——趙昱卓!


    楊枝凝眉問:“哦?駙馬有何人選?”


    如今,趙昱卓依然是駙馬,自從與大沅簽訂友好盟約,見了芷蘅那一麵,他便迎娶了年僅十三的公主楊芷蒽!


    趙昱卓目光落寞,緩緩望在了楊元恪身上!


    楊元恪沉思的眸忽而對上趙昱卓的眼光,心一顫,不禁驚戰:“我?”


    趙昱卓點頭:“不錯,正是太子殿下。”


    六皇子變作了太子,可他依然是楊元恪,那個溫如玉、潤如水的男子,依然是九公主心裏的那個六哥。


    “元恪?”蘇妃大驚失色,連忙上前,“駙馬這是何意?元恪為國為民,已然披掛上陣,以命相搏,何以此事還要元恪為之?況且,我們元恪與那女人有何幹係?”


    趙昱卓微微沉目,並不理會蘇妃,楊元恪亦凝眉不解:“昱卓,我與九妹似乎……並無甚交情……隻怕……”


    “太子,難道未發覺,這宮裏唯有您稱九公主一聲九妹嗎?”趙昱卓一語驚醒眾人,楊元恪一思,他為人向來親和,與誰皆無過節,楊枝道,“元恪,你……”


    楊元恪略略思量,道:“好,元恪便往大沅軍營一行。”


    “六哥。”楊芷菡站起身,撚裙走到楊元恪身邊,“六哥,為什麽要去求她?為何……要對那女人低三下四?”


    楊元恪一聲嘆息,芷菡未免太過驕縱:“芷菡,她是你姐姐,不要那女人、那女人的,她……”


    “她不是我姐姐,她那麽卑賤,我楊芷菡豈能與她同日而語?”楊芷菡高昂著頭,如此落魄時候,仍然不忘華美衣裝,濃香艷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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