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唐義公迅速入明華殿見朕,不得耽擱。”李昭南步履匆匆,夜色被踏在腳下,秋涼已迫在心尖兒!


    唐世言連夜進宮,此時召見,李昭南必有要事。


    唐世言才進殿,李昭南便將奏疏扔給他,道:“你看看,前方大概是這個情形,大軍不可再進,楊元恪舍掉一座城池,而令兩河淹道,朕倒是要對他刮目相看了。”


    唐世言匆匆看完奏疏,笑著說:“嗬,我也以為北冥皇子隻會風花雪月,隻懂舞文弄墨,胭脂香料,沒想到這太子到果真有點本事。”


    李昭南眸光冷冷的,沉聲道:“若非如此,芷蘅當初亦不會傾心於他!”


    唐世言一怔:“傾心?不是聽說皇後當時嫁的是……丞相之子趙昱卓?何況……他們是兄妹”


    李昭南目光微滯,冷哼一聲:“兩回事!”


    唐世言將奏疏放好在桌案上,見李昭南目光幽邃,反而失笑道:“陛下當年,打探的倒是真清楚。”


    “那是自然,朕要的女人,當然要了解她的一切!總不能不明不白!”李昭南當年一夜風流後,命人打探芷蘅的一切,因得知與自己年少的經歷太過相似,而愛憐陡生。


    這打探當中,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環節!


    “說正經事,你如何看?”李昭南緩緩坐在龍案邊,神色不明。


    唐世言亦斂了笑意:“這……若按常理,不宜戀戰!”


    “哼!”李昭南拍岸而起,似預料了唐世言便要如此說,“朕可是一切按常理行事之人?”


    唐世言搖頭笑道:“陛下不是,故,陛下心裏恐早有計較,不然不會詔我前來。”


    李昭南側眸看向他,冰冷深眸忽而有一抹清淡笑意:“哦?不如唐義公說來聽聽?”


    風暴中心


    唐世言瞥他一眼,這個李昭南,向來如此,從前隻接他的密令,偶爾見他,也定要讓別人來猜測他異於常人的想法,可憐自己這麽多年是怎麽熬過來的。


    “陛下定是惦記上我那三萬水軍了。”唐世言略帶嘆息的說。


    其實,話雖如此,但那水軍無疑亦是李昭南的,突然對他的敬佩更深一層,雖這許是無意,可如今,這批走水路的卻當真派上了用場!


    這些年,他們亦有些水上作戰的經驗,官船當年亦打劫了不少。


    李昭南彎眉笑笑:“嗬,果然是水陸賊首唐義公,深得我心。”


    唐世言不服的瞪他一眼:“誒,陛下可別抬舉唐某,這水陸賊頭子的名號別人說說便算了,在陛下麵前,唐某可是不敢當啊,主人!”


    說完,笑得甚是得意。


    他意指,李昭南既是幕後之主,那才是真真正正的賊頭子!


    李昭南不予計較,斂了笑:“朕便是這個意思,你山中留下蘇占,鬧了紅天那一回,山裏隻留各分主怕是不行了,蘇占留下朕還放心些。”


    唐世言點頭:“嗯,這些我會安排。”


    李昭南捏著衣袖,許久未曾言語,隻是凝眉思索。


    唐世言跟隨他多年,猜慣了他的心思,開口道:“你不會又在想禦駕親征吧?”


    李昭南眸一抬,眸底笑意深深,唐世言驚道:“不會真在想吧?你如今可是不比當年,身係天下,牽一髮而動全身,知道你喜歡戰場,可是,也該學學怎麽當皇帝了,你現在可不是天將軍……”


    “唐世言。”李昭南起身,緩緩打斷他,“朕發現,你越來越喜歡教訓朕了!要不要重新考慮,入朝為官啊?做朕的魏徵、楊繼盛,這普天之下,唯你與朕這般說話,朕不會殺他!”


    唐世言連忙擺手:“算了,我還是占山為王吧,我有空向你進諫,還不如騰出手找個媳婦兒呢。”


    李昭南猜他便是這樣調笑的樣子,亦笑道:“改天朕賜個公主郡主、名門閨秀給你。”


    公主郡主!


    唐世言臉色忽而一斂,沉沉的燭火,一滴滴蠟漬凝結燭台,心裏也仿佛凝了一塊結,忽而被越係越緊……


    “在想誰?”李昭南狀似無意,龍眸卻犀利如劍。


    唐世言一望,瞥他一眼:“我能想誰?倒是你,你秘密進軍北冥,皇後可知道嗎?”


    李昭南將手邊奏疏合上,道:“知道,她亦不會阻攔!”


    殿火生寒,秋氣濃重,月凝霜,之後的這個秋天,恐又是個多事之秋。


    ……


    棲霞殿,燭火燃盡,天微明,秋涼簌簌。


    芷蘅趴在桌上,卻睡得極輕,背上有暖意襲來,便驚動了她,她抬眸,映見李昭南冷峻的臉,他眸中倦色分明,唇際卻有笑容:“等我嗎?”


    他從未刻意說過什麽,卻從不對她稱朕。


    芷蘅笑笑:“嗯,以為你會回來。”


    李昭南坐在她的身邊,握緊她的手,無論如何,他該告訴她進軍北冥一事。


    “芷蘅,朕的軍隊……已到達北冥!”


    晨,靜寂。


    芷蘅一瞬恍惚,望著他的眸光隱約顫動,她疑心自己尚在夢裏,他說得如此平靜,似說起一件極平常的家事,而不是軍國大事!


    “什麽?”她不禁追問。


    “朕的軍隊,已到達北冥邊城,不日,朕……恐亦會禦駕親征!”李昭南終是做了這樣的決定,深眸仍有幽涼夜色。


    禦駕親征?北冥可需要大沅如此興師動眾?


    芷蘅片刻沉吟,終是道:“北冥國小兵弱,卻怎麽需要你如此興師動眾?”


    她目光裏掩飾不住的糾纏,北冥,在她此刻的幸福裏,顯得陰冷冷的。


    她不願憶起。


    “嗬,那是從前了。”李昭南忽而笑意深深,“幾年來,楊元恪身為太子,勵誌兵工,有點意思。”


    六哥!


    芷蘅驀然怔忪,遙遠的記憶裏,那唯一溫潤如玉、淡笑如水的男子,溫暖的目光,風雅的談吐,和那絲絲點點曾無比珍視的關懷。


    芷蘅的臉陷入一片深深迷茫,李昭南望著她,曜石般的眸照見她片刻失神的眼。


    似乎,是牽動了太久以前的記憶。


    可她,依然記得無比清晰。


    李昭南修長的指,輕輕捏住芷蘅尖削下頜,令她清澈眼睛與自己相對,可一抬眼間,卻有一行清淚陡然隕落。


    李昭南指一緊,忽的,暗淡了眸光。


    他倏然起身,背向芷蘅,許久,沉一口氣道:“楊元恪,倒是有些本事,頗有點魄力,寧願舍掉一座城池,水淹邊城,令兩河之水圍繞北冥,力保不失。”


    芷蘅怔怔聽著,六哥,她隻道他溫如玉,淡如風,卻想不到亦有這般膽識。


    “那……”芷蘅麵色被晨光沁透,有些許秋的涼,“那便要你親自去嗎?”


    李昭南驟然回眸,目似冰霜:“朕,定要親自會一會楊元恪!”


    芷蘅心上莫名一顫,李昭南的眼光銳利如刀,無端的壓迫感漫天而來。


    自回宮,她從不曾見過他這樣的眼神,讓她恍惚覺得,這幾月來的溫柔脈脈都是夢裏。


    芷蘅深深吸一口氣,這些年來,心似乎沉靜了不少。


    她緩緩起身,迎著李昭南的目光,淡淡道:“帶上我……”


    “胡鬧!”不待他說完,李昭南便打斷她,“哪裏有上戰場帶著女人的?上一次,那是你擅作主張跑來,這次不行,你在宮中等候,待我打下北冥,定令人接你前去……”


    目光忽的一爍,龍眸赫赫:“我定讓北冥所有人都臣服在你的腳下!”


    李昭南眼神深如潮汐,隻需一眼便可將芷蘅吞沒。


    芷蘅震驚的站在當地,她明白,李昭南攻打北冥不是因為自己,可他要親自前去,怕是與自己不無關係!


    忽然,心很累,似乎幾個月的平靜日子,再也不復。


    她似乎……又被無意中捲入到了風暴的中心


    故國烽火


    可是這一次,她不想退卻,北冥,有她太多不堪回憶,亦有她多年來心底的深深疑惑。


    父皇、母妃冷漠的臉在她的腦海裏掠過,她定然望著李昭南:“我要去。”


    “不準!”李昭南決然答道,轉身走入內殿,芷蘅跟進去,正欲言語,李昭南卻將她拉倒在懷中,兩人頃刻陷入蠶絲綿柔繡荷錦榻上,他狠狠吻她,不準她開口。


    芷蘅輕聲吟哦,幾乎窒息。


    “男人的事,女人看著就好。”他緩緩放開她,芷蘅聲聲喘息,仿佛重生一般,腦海中一陣暈眩。


    她才要言語,李昭南卻再次覆住嬌軟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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