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容嫣非可平息了阿那之亂。”李昭南岔開話題,唐世言卻笑道,“陛下還是關心下自己較好。”


    當今天下,如此這般與李昭南講話的沒有幾個,唐世言是一個、容嫣非是一個!


    “陛下,山對麵燃起了濃煙,不知是否是聯軍放火燒山。”一名兵士突地跑進來,跪倒在地。


    李昭南倏地站起身,龍眸寒光畢現:“什麽?霍敏果然放火燒山?”


    霍敏斷了李昭南水陸,陸路有重兵把守,如今更放火燒山,是瘋了不成嗎?


    轉念一想,不會,這和連山畢竟南楚國土,若要燒山,必然熊熊燃燒數天不息,說不定會危及到南楚都城陌涼城!


    即使霍敏肯,南楚國軍範尋亦不會肯。


    和連山險峻的山勢,便是南楚天然屏障,範尋絕不會做如此愚蠢的決定。


    想必是計。


    轉眼看向唐世言:“走,出去看看。”


    夜色下,群山蒼莽,朔風簌簌。


    李昭南戰袍飛揚,立在番旗邊觀看,那濃煙雖滾,可終不見火光。


    “唐兄看呢?”李昭南問道。


    唐世言道:“疑兵之計,不足為奇。”


    “可如今,聯軍斷我糧糙,時日長了,總歸動搖軍心,況且今日他出此一計,又意在何為?”李昭南凝眉望著遠方,月色寒了眉目,他的眼裏亦似有濃煙翻滾。


    這一戰,已拖得太長,軍力耗損、百姓負重,若再不結束,隻恐怕動搖國本。


    那麽自己這三年來的一切俱都白費了。


    “許是一探虛實,北秦斷我軍糧糙,時機把握恰當,正等著容嫣非公主被迫回國,而我已馳援南楚之後,突然轉變策略,封山封水,要我軍困在和連山中,自我耗損,哼,不愧與霍乘風是父子兩個,使的手段都是一般。”唐世言蔑然道。


    李昭南冷冷挑唇:“卻隻怕霍敏那隻老狐狸比著霍乘風可精明老練得多。”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怎麽?曾沙場縱橫、無懼生死的奕王變作了陛下,便顧慮重重了嗎?”唐世言看著李昭南,李昭南眸色一暗,卻隨即微扯唇角,“這世上可與朕這樣說話的,沒幾個。”


    唐世言亦笑:“可對我唐世言發號施令的亦沒幾個。”


    同樣傲視不群的眸光相對,片刻,便是一陣朗聲大笑。


    群山嶙峋,迴蕩笑聲沖霄。


    戰火在這夜裏,似淡去了幾絲慘烈……


    因有霍乘風教訓在前,霍敏此次對唐世言早有提防,待他馳援於此,方封山封水,徹底斷了大沅後路。


    而大沅此時動盪,斷然無法找出合適之人,押糧至南楚。


    新勢力舊朝臣,兩方拉扯不曾停止,這一次糧糙能否想法運到南楚,對誰都是未知。


    唐世言為做防備,不曾將山中人盡數帶出山,此次傳信回去,要蘇占率人押糧到南楚。


    可山中糧糙畢竟有限,而自從三年前興龍幫幕後乃大沅新帝李昭南後,興龍幫便不便再做些燒殺打劫之事,即使隻是殺富濟貧,亦不免落人口實,但轉做正當水陸生意,又頗為不易,這幾年才有起色,勉強養著一山人,若自行購買糧糙,想來並無那許多銀錢。


    三月桃花


    唐世言知頗為為難,可終究還是提筆修書蘇占,要他定要想法將糧糙運往南楚!


    李昭南亦在朝中留了李民,可李民無法調度糧糙,且糧糙調度,需糧糙司張友加印,再由左右尚書批示方可行。


    而此時朝中形勢,天高皇帝遠,李民……便望你可從中遊說,密令,便是暫時屈就了孫守波,亦無不可!


    風蕭蕭,二月料峭,春寒薄霜,不知再過一個月,這山中又將是怎樣的光景!


    三月,桃花飛似寒雪。


    山風卻依舊冷如臘月,馥鬱桃花香瀰漫幾裏長營,卻了無生機。


    大沅軍隊若不能熬過困頓的三月,想來這鏖戰三年的持久戰,便要以失敗告終,那麽大沅新朝亦岌岌可危。


    天色微暗,哀糙連天。


    萬物寥落。


    糧糙關係重大,更關係到此一戰的勝負結果,若無糧糙,李昭南縱再是生死不懼,唐世言縱再是足智多謀,亦無可奈。


    大軍已有三日未曾飽腹,一日僅一餐稀粥。


    唐世言坐在帳中,凝眉看書,突地一名兵衛走進帳子,恭敬說:“唐公,有人送來一封信箋。”


    唐世言抬眸:“什麽人?”


    “隻是山裏人,說是一個俊俏公子交給他,要他一定要麵呈唐公的。”兵衛如實說。


    唐世言凝眉,俊俏公子?蘇占?將蘇占與俊俏聯繫在一起,實在令人一身寒戰。


    唐世言打開信箋,隻見娟秀小字行雲流水,唐世言大驚,立時起身,青袍微盪。


    信上說:子時,和連山頂,糧糙齊備,隻待接應。


    短短幾個字,令他震驚不已,唐世言豁然抬眼:“那人在何處?”


    “正在帳外候著。”兵衛答道。


    唐世言將信揣入懷中,隻見帳口站著一個黑瘦的男子,戰戰兢兢的望著他。


    “誰給你的這信?你確信他是位公子嗎?”唐世言望著那人,經他這樣一說,那人亦猶豫道:“許……是,隻是俊俏的很,文文弱弱的樣子。”


    文弱的俊俏公子?


    唐世言扯扯唇,笑道:“好,賞他。”


    說著,拉過身邊駿馬,跨馬而上,風卷衣袍,山風劇烈,適才還陰沉欲雨的天,仿佛撥開了雲日,見了碧色青天……


    ……


    山中春日,總是來得更遲。


    目窮之處,雲海滔滔,人間天上,雲靄空濛,絢麗夕陽為那晚雲抹一層玫瑰色凝露。


    仿佛便要落雨。


    深山之中,卻有桃花林深濃春意。


    桃開添彩,斐雲弄枝,盛世迎春。


    那一身潔白的女子,立在紛紛如幕的桃林中,桃花落似薄雪,脫風霜而不萎,棄寒暑而彌堅,那白衣勝雪的女子,粉黛紅顏,媚眼蘇心,輕絲縐紗隱現冰肌玉膚,長簫在手,一曲春意愁春風,回眸間,容顏傲世、風情千萬。


    唐世言策馬而來,一身青袍灑逸,漾起滿園桃花雪。


    與那眸光一處,朗然目色便被桃雪渲染幾分脈脈。


    “果真是你,‘俊俏公子’。”唐世言望山色茫茫,微笑說。


    那女子隻是輕握簫管,靜靜立著,纖指跳動間,簫音便驚落無數桃花雪。


    隻是三年來,這簫聲,始終悲戚如泣。


    “我教你騎馬,卻不是要你冒死跑到戰場上來。”唐世言望著那靜默的背影,淡淡說。


    那背影依然無聲無息,在無數落花裏,按簫而奏。


    “你說,帶來了糧糙?”唐世言疑惑看著那纖瘦的背影,不可置信。


    她隻身一人走上這和連山山頂,怕亦非易事。


    那女子轉眸說:“山下十裏之外有充足糧糙,由李民與蘇占看押著,我唯恐有失,故而先喬裝上山,與你商量。”


    唐世言半信半疑,他深知如此情勢下,能弄到足夠的糧糙是多麽艱難的事情,她……又是怎樣做到的?


    “你是如何做到的?”唐世言看著她,她低頭淺笑,“我能做什麽?隻不過變賣了當年的隨葬品,那些個珍奇,換些糧糙來還是不難,又叫蘇占聯絡了李民,李民帶一些人,蘇占帶一些山人,我便跟著一起來了。”


    她說得輕描淡寫,唐世言卻聽得內心悲哀,他幽幽道:“你終還是放不下他……”


    女子容色一顫,隨而望向一方雲天,雲天低矮,在山間仿佛縈迴做雪白霓裳。


    她沒有說話,隻是靜靜望著雲海滔滔,舉起長簫,復又一曲動人心。


    “陛下親征三年,聽聞朝中多虧孫守波震著,才不至內憂外患。”唐世言見她不語,便岔開話題,聲色中有一絲試探,女子果然簫音一顫,隨而緩緩放下簫管,淡淡一笑,“那是自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陛下有個什麽,孫家亦會牽連,雖於糧糙之事,朝中爭鬥不休,未有結果,但這一次在蘇占通知李民,糧糙齊備,隻待出發後,李民之所以還算順利的帶兵押運糧糙而來,也便多虧孫家相助,但孫家到底是個隱患,陛下個性,絕不會永遠甘於受製於人。”


    “我不懂。”唐世言凝眉問,“既然你心中如此明白,還如此在意他,為何當初卻要選擇離開?而叫紫櫻通知我,寫一封那樣決絕的信給我,令我不得不答應與羅先生裏應外合,偷梁換柱!”


    女子目光一動,一片桃花落在眉宇間,濃了憂鬱,她默然嘆息,苦笑道:“唐大哥,若當時我不離去,你道我還可以活到今時今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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