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南躍上馬,高聲說:“唐兄,不宜鏖戰,撤。”


    說著,對向羅飛:“羅將軍,上馬。”


    羅飛看著李昭南,目光鄭重:“奕王請善待羅飛的手下人!”


    李昭南一驚,豁然明了。


    正欲開口,隻見羅飛手起刀落,一刀之下,鮮血淋漓。


    “將軍!”羅飛手下大喊。


    羅飛卻已然重重跪倒在地,揮刀自刎剎那,輕輕閉上了雙眼。


    李昭南惋惜一嘆,他知道,這一刀,羅飛成全了義,保全了忠,所謂忠義,他都做到了!


    見大沅援軍馳到,北秦早已筋疲力盡的將士們有微微遲疑。


    夜風下,一時,氣氛凝重。


    李昭南肅聲道:“各位北秦將士,霍乘風已死,霍敏生性殘虐,曾因十三公主之死,遷怒送親使隊,送親隊伍千人被殺,想這一次,死的是北秦太子,你等如此,又豈能獨善其身?況且,霍乘風又是因何而痛失好局?你等如此為他賣命,卻隻怕惘然送了性命!若是歸順我李昭南麾下,我李昭南一視同仁,決不食言!”


    李昭南聲音沉沉,卻凜然霸氣。


    震懾三軍!


    陸續還有北秦趕來殘軍,皆被這一句震住!


    不錯,霍敏性子喜遷怒他人。


    這……是人人最是忌憚的關鍵!


    唐世言望著一身浴血的李昭南,他身上傷痕累累,卻絲毫不失一分氣魄,目光依然傲瞰眾生,不可直視。


    難怪,他是人人聞之喪膽的天將軍,是令各國膽顫心寒的催命符。


    是……芷蘅心中恨之深,卻愛之切的男人!


    軍心早有動盪,加上羅飛已死,群龍無首,北秦兵心知,若是回去,恐怕亦隻有一死。


    一人帶頭,單膝跪地,眾人便紛紛拜倒:“北秦軍願追隨奕王,將功折罪!”


    李昭南心中一定,夜風凜凜,吹開衣袍,他眉目更有朗然,“好,唐兄,救治傷員,略微整頓,令人再備一艘大船,與我軍同歸大沅,明晨前來復命!”


    言畢,傲然回馬,夜色下,峰巒疊嶂、曠遠深邃。


    李昭南衣袍飛展,策馬疾奔——


    夜色、血腥、殺戮已在身後。


    天際微有一絲紅透的雲,撕開月色。


    天,就快亮了。


    秋風瑟瑟如刀,良江洶湧澎湃。


    晨光微露,天色未明。


    可惜一江風月,被鐵蹄踏破,這連年征戰的疆土,被滔滔江水沖刷去了血腥。


    江風如同寒刀,身中毒素的芷蘅,不令羅永和紫櫻為她醫治,她一身白衣,立在船頭,白色縐紗,若翩然蝶舞,秋風中,纏綿墨發擾亂良江,染血白衣與秋風瑟瑟,盪出江水長天渾然一色。


    隻見不遠處,一個身影策馬而來,軒昂氣質、目光似火。


    芷蘅心內一悸,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她撐著虛軟的身子,步步如風,仿佛這一刻,身上充滿無限力量。


    她迎著他奔過去,直到撲入他的懷裏。


    感覺他起伏熱烈的心跳,方才覺得一切俱是真實的。


    “昭南……”


    她的手觸及濕膩的血水,芷蘅一驚,舉首望他:“你受傷了?”


    李昭南目光深沉,望著她蒼白如雪的傾國容顏,這一眼,似有一生那樣長。


    他手指糾纏她的發,唇角玩味的笑:“不怕人笑話?”


    芷蘅這才驚覺。


    身邊無數將領、大沅兵士肅然林立,而她,卻不顧一切的撲在李昭南懷中。


    她臉上立時緋紅,欲脫離李昭南的懷中,李昭南卻反而臂上用力,將她緊緊壓在胸口:“現在後悔,晚了!”


    芷蘅一怔,淚眼朦朧中,李昭南的神情耐人尋味。


    這一句,似飽含深意。


    他似笑非笑,他是指這個擁抱,還是指什麽?


    來不及細思,芷蘅便感覺眼前一片暈眩,胸口有劇烈疼痛襲來,她突地轉身,一口鮮血湧出口中。


    白色裙擺,立時血汙一片。


    “芷蘅!”


    李昭南大驚,忙將她緊緊抱住,她卻虛軟的倒在他的懷中,麵無一絲血色……


    死裏逃生


    李昭南將芷蘅抱進船艙,命羅永為芷蘅醫治,羅永,他是第一次見,但見他一臉忠厚,為芷蘅診脈之時,亦目不斜視芷蘅的絕色美貌。


    看來芷蘅之言果然不錯,世外確有奇人。


    “芷蘅所中何毒?”李昭南急聲問。


    羅永卻麵色平靜,淡淡說:“洋金花。”


    “洋金花?”李昭南凝眉,望著床榻上昏迷不醒,汗水涔涔的芷蘅。


    羅永點頭:“解毒不難,以人參為主,佐以半夏。陳皮。茯苓。甘糙煎湯服即可,隻是……”


    羅永似欲言又止,紫櫻接口道:“隻是,楊妃她產後風濕、身子虛虧,心力交瘁、又遭毒害,隻恐怕……”


    紫櫻亦頓了頓,望著李昭南焦灼的目光,方道:“隻恐怕日後再難生育!”


    李昭南心中一震,冷峻臉容豁然消沉,他望向芷蘅,她額上細汗淙淙,忽的一聲疾呼:“昭南……”


    李昭南奔到床前坐下,握緊她冰冷雙手,這雙手冷如冰霜,他的心卻熱火烈烈,他望著她,拭去她額上汗水,她額頭滾燙,身子卻似乎微微顫抖。


    “奕王,隻要服了藥、退了燒,楊妃便可無恙……您……”羅永未及說完,一邊的唐世言卻示意他不必再說。


    他揮揮手,羅永與紫櫻會意,退出艙去。


    李昭南望著芷蘅淒艷憔悴的容顏,幽眸凝滯,驟然……心痛如絞!


    這樣的心痛,他自十四歲歲起,便再沒有過!


    他半晌未有一言,麵色冷沉,情緒莫名。


    一連三日,大船在江上漂泊,他守在芷蘅床邊,始終一言不發。


    羅永用藥調理,芷蘅麵色終究見了些許紅潤。


    當九死一生,芷蘅緩緩睜眼時,第一眼,便映入李昭南通紅的雙眸,他稜角分明的俊容,仿佛有著疲憊不堪的倦色。


    他幾夜沒睡嗎?


    芷蘅瑩白素指撫上李昭南幹涸的唇,挺拔如山的鼻骨,虛弱淺笑:“我昏睡了多久?”


    聲音綿軟無力。


    李昭南啞聲道:“三天。”


    “你三天沒睡嗎?”芷蘅眼裏劃過幾絲痛色,心疼的望著他的疲憊。


    李昭南不語,隻是握住她撫著自己臉頰的手,輕輕吻落。


    思及紫櫻的話,他的心便忍不住疼痛。


    芷蘅為他,已受了太多苦!決不能令她再得知不可生育之事!


    他永遠不會忘記,深牢之中,這願與他共赴苦難的女子,生死之間,這願與他攜手共赴的女子!


    李昭南心中起伏,然麵色卻隻是淡淡,他握緊她的手:“我們回家!”


    回家!


    陡然兩行清淚隕落,芷蘅心內湧起莫名悲痛。


    那個家,對於她來說,是怎樣的人間煉獄、不堪回首?


    但,李昭南深潭似的眼裏,濃情滾滾,她終究悲苦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


    此番出戰,不算大捷,卻誅殺北秦太子,收服北秦兵將上萬,重創北秦,令齊豫自願臣服於大沅。


    奕王功勳未有減損,反而更盛。


    奕王絕地逢生的段子,隻需半日,便令大沅街巷口口相傳。


    班師回朝,進城之日,雖未有上次的十裏紅綾,列隊迎候,但欒陽城百姓,還是盡數湧出家門,一睹奕王颯慡英姿。


    回朝復命,李昭南臉色沉沉無光,嚴霜籠罩的眼,令朝堂之上,噤若寒蟬,沒有人敢多說一句,人人皆知,奕王這一戰差點丟掉性命,而大沅遲遲不肯派出援軍,見死不救,但縱是如此,李昭南卻仍舊手刃霍乘風,收服齊豫,重創北秦,雖是艱難,卻仍令人聞風喪膽。


    李稔亦勉強含笑,客套一番,李昭南便再也沒有多留,下堂回府,淩風傲踏著欒陽城散碎的金光,日色下,一身威凜的奕王,招搖街市。


    “那便是奕王?”一女子遠遠望著,聲色俱傲。


    “是,郡主。”另一名女子恭敬作答。


    “哼,我看不過如此,隻怕是傳言不實。”說著,轉身而去,金紅色繡文禾佇佇的短衣裙,微微拂動,身邊的女子連忙跟上幾步,追了上去。


    李昭南必須立時回府,芷蘅已先行回去,隻怕孫如妍又會有所為難,她身子尚且虛弱,雖自己已一再囑咐,自己回去之前,即使再想見孩子,也不要與孫如妍正麵衝突。


    奕王攜楊妃回府,府內早已傳揚開來。


    其實,早在霍乘風修書大沅,言楊妃之親,奕王天府中,便早已流傳各種傳言,楊妃,應該早已死在了那茫茫雨夜,可她不但安然歸來,竟……還與奕王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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