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蘅與雲兒踏著月色,來到小門前,隻見小門門房依然亮著昏黃的燭火,芷蘅身子尚且虛弱,禁不得夜寒,雲兒不無擔心的說:“公主,咱們還是……”


    芷蘅一眼望向她,雲兒連忙低下了頭。


    芷蘅徑直走向門房,索性敲開了房門,門房中的守衛看了看她,自然認得她是楊妃。


    目光隻是冷冷的:“楊妃,這麽晚了,為何還不安歇?”


    芷蘅病弱的樣子,一定憔悴極了。


    她眼神哀哀的:“大哥,我身子實在不舒服,王妃又不許人給我瞧病,還請大哥行個方便,要我與雲兒出去請人看了,明早便回。”


    那人回頭,看看身邊的守衛,守衛凝著眉,打量著芷蘅,芷蘅忙自袖管中取出一支碧玉簪,那是她僅有的值錢財物。


    “大哥,這支釵,是北冥皇宮珍品,北冥雖不比大沅強盛,卻也是極珍貴的。”芷蘅遞過碧玉簪。


    碧玉瑩潤,晶瑩剔透,月光流轉在碧玉上,翠色橫流。


    那人接了,目光瞬時一亮,芷蘅道:“這簪子便給幾位大哥添酒喝。”


    雲兒連忙上前:“公主,那是……那是咱們北冥皇宮……”


    “雲兒,不礙事,萬般珍奇皆隻是身外之物,總比不得命重要。”芷蘅說著輕輕咳嗽。


    此時,忽的身後一陣匆急的腳步聲,芷蘅一驚,回頭而望,隻見不遠處燈火大熾,她微微眯眼,但見孫如妍一身絳紫色寬袖長裙,於夜色下搖曳而來,身邊還跟著燕妃,她的身後是執著火把刀劍的兵衛,個個目光凜凜,神情如鐵。


    芷蘅與雲兒一驚,守門之人亦退到了一邊,戰戰兢兢低下身子:“王妃……”


    夜色無光,風亦是沉悶的。


    深邃的寒涼之意令人窒息。


    湧動的火光在夜色中洶洶燃燒,照映在孫如妍冷笑的臉上。


    芷蘅心中一沉,隻見兵衛們麵無表情,瞬間將她與雲兒包圍起來。


    逃跑失敗


    孫如妍淡淡笑道:“妹妹,這麽晚了,是去哪兒啊?”


    芷蘅看著她,已心知逃走無望。


    孫如妍依然笑著說:“妹妹,既已進了這天府的門,要出去,可也沒那麽容易。”


    孫如妍走近兩步,眼光低低的,鄙夷的看著芷蘅,芷蘅揚眸說:“王妃,既然想要我消失在天府之中,為何不幹脆要我走?難道,非要我與孩子死在你的麵前,你才滿意嗎?”


    孫如妍眸色一滯:“死?妹妹何必把話說得這麽嚴重?”


    說著,她目光打量在芷蘅微微有形的腹上:“再者說,這是王爺的骨肉,誰敢不放在眼裏呢?”


    芷蘅冷笑道:“王爺的骨肉?卻隻怕有些人要除之而後快,不是王妃要我去燕妃的房間打掃嗎?難道竟敢說不知燕妃的房內在蘭糙與梔子的香味兒中摻上了艾糙、紅花和檀香嗎?”


    芷蘅目光瞪向燕妃,燕妃麵色忽的煞白,驚慌看向孫如妍,孫如妍亦厲生生看過去,燕妃迎上這樣的目光,更慌了,不敢直視,孫如妍恨聲道:“糊塗的東西!”


    揚手一掌,揮在燕妃臉頰上,燕妃豁然一驚:“王妃……”


    “住口。”孫如妍甩頭不看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說著,又笑吟吟看著芷蘅:“妹妹,這事兒我確是不知的,不論妹妹信與不信,隻是妹妹若這般而去,隻怕到時候我不好和王爺交代,要妹妹去幫個忙,原也是要磨礪磨礪妹妹這公主的性子,嗬,卻不想險些釀成大禍了,這樣吧,這日後啊,萍院,妹妹也不必回了,便去我屋裏修養著,如何啊?”


    芷蘅看著她陰笑的嘴臉,她這一套冠冕堂皇,她早已不會相信,隻是看著周圍執戟握刀的兵衛,卻也無可奈何。


    芷蘅微微嘆息,不語。


    孫如妍遂道:“那麽,我便當妹妹答應了,燕妃我自會好好處置。”


    說著,看向彩珠:“彩珠,還不伺候著楊妃去我房裏,好吃好喝好穿的,日後啊,一件也怠慢不得,知道嗎?”


    彩珠諾諾的應了:“楊妃請……”


    芷蘅冷冷看她一眼,火光遮掩了夜色,孫如妍也果真興師動眾,隻是她們兩個小小女子,竟動用了這許多兵衛。


    看來,這奕王天府若是想要出去,果真比進來,還來得艱難!


    芷蘅隻得跟著彩珠而去,黑沉的夜空,被火光壓抑得沒一絲顏色。


    陰邃、寒冷、緊迫……


    前方戰事


    逃跑,以失敗告終!


    芷蘅本想著這日後裏,定然有許多不期而至的折磨。


    但出乎意料的是,之後的兩個月,孫如妍卻果然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她,不曾虧她半分吃食,甚至還會送些滋補的湯,來為她安胎補身。


    隻是從此,她便再難走出這間屋子,隻要她打開門,便會有四名守衛寸步不離的跟著她,且不準她踏出園子半步,若要透氣,亦隻能在這一方園中行走。


    芷蘅很快意識到,自己……被軟禁了!


    可是孫如妍,究竟是何目的?


    看著肚子一天一天的隆起,芷蘅憂心忡忡,卻無奈時節如流……


    八月已是酷暑,實在難熬,好在,門邊的蔥蘭開了又謝,轉眼已是九月。


    孫如妍的院落中栽滿了早ju,ju花淡淡清新,九月裏,已有了薄寒,孫如妍叫她幫著收拾花圃,月白色緞鞋沾了些微泥濘,素青色長裙亦沾染了濕泥。


    今日天氣有些陰沉沉的,許是會有一場秋雨。


    芷蘅身子已然沉了,七個月的身孕,已經令她彎腰都困難萬分。


    孫如妍一邊悠閑的與燕妃說著話,燕妃時不時看著她艱難的樣子,芷蘅近來愈發感覺吃力,做不多時,便會覺著頭暈目眩。


    “姐姐,王爺去也有三個月了吧?”燕妃問道,芷蘅手上稍稍放緩,有意聽著她們對話。


    “可不是,大軍途中聽說鬧過一次疾病,很多將士染了病,便在南越休整多日方才啟程,北秦已發兵齊豫,以逸待勞,隻怕這一仗王爺不好打。”孫如妍說著,眉心亦凝了起來。


    “那可如何是好,不知王爺有沒有染病……”


    說著,忽聽身後一聲響動,放著水的木桶被踢倒在地,芷蘅驚恐的看著她們,倆人立即聲色俱厲,燕妃首先道:“怎麽做事的?”


    說著在她高隆的腹上狠狠瞪住,咬牙說:“可是聽見了王爺倆字兒,心裏癢極了?哼!莫要忘了,王爺……連看都懶得多看你一眼!”


    孫如妍喝一聲:“還不收拾了?”


    芷蘅自從身子沉重,連鬥嘴也無心與她們鬥了,如今唯一的念頭便是平安的生下孩子。


    她低身**要撿起地上的水桶,卻不料腳下一滑,整個人摔倒在水泊泥濘之中。


    芷蘅咬唇,用力捂住腹部。


    燕妃道:“怎麽這樣笨手笨腳……”


    芷蘅卻擰著眉,想要站起來,卻感覺腹部劇痛,額上立即滲出豆大汗珠,孫如妍見了連忙站起身:“莫不是要生了?”


    為了孩子


    燕妃亦道:“才七個月?”


    孫如妍看看她,忽然急切萬分:“快,快叫穩婆來,再去宮中請了禦醫!快去……”


    孫如妍隻見芷蘅麵無血色,痛苦萬分的躺在地上,心裏亦慌了。


    ……


    一時間,奕王天府忙做一片,天公亦不作美,陰了一整天,淒風冷雨終於頃刻席捲天地。


    黑雲壓境,明明是午日裏,卻好似是深夜一般。


    “這天真是邪了……”


    “莫不是這妖女生下什麽怪物來?”


    “呸,別口無遮攔的……”


    霧水濃重,銀亮的雨柱敲打著窗欞,秋風勁,窗扇撲撲作響,白玉階上水流匆急,直向花圃中去。


    傲立的早ju,在冷雨中,低下了清傲的頭。


    一陣強風,令孫如妍凝眉喝止了三個側妃的對話。


    此時的她,倒是端靜的,望著裏間忙碌的一群人,攥緊雙手。


    雲兒在床前焦急萬分,隻見芷蘅緊咬下唇,全身顫抖,身上綢衫已被汗水浸得濕透。


    芷蘅感到胸口憋悶,幾乎窒息,下腹傳來陣陣撕扯般的劇痛,那絲絲深入骨髓的痛,是她從未經過的。


    為何會這樣辛苦?


    她用力摧擠,卻好像使不上勁。


    隻聽見外間女人一聲聲不知在聒噪什麽,雲兒握緊她的手,鼓勵她:“公主,用力,用力啊……”


    肝腸欲裂,心肺俱碎。


    芷蘅已然虛浮得沒有半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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